外界的一切事物已徹底遠離。


    青棱進入了自己的識海之中,看到了那一枚暖融融的妖丹,像何望穹的笑容,溫暖可愛。


    她知道,若能融合這枚妖丹,她便能更徹底地感觸到靈氣本源,且這是何望穹自願贈於她的,不存在半點抵抗,能與她的元神魂識百分百融合。


    但她舍不得。


    似乎這樣子,那個小小的肥球就能一直呆在她的記憶裏。


    否則,一百年,兩百年,終有一年她會將他遺忘。


    然後,就連記憶也剩下她一個人。


    妖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傷,忽然間光芒大作,疾轉起來,不過轉眼間又將光芒收斂。


    青棱已感受到其上傳來的絕別之意,還不待她伸手,那妖丹忽然崩散,化成點點青光,籠罩到她周身,仿若輕輕一吻,最後如塵煙散去,竟然自行與她元魂融合。


    溫暖的感覺蔓延開來,她能感覺到體內每一縷靈氣。但轉眼之間那股溫暖便化成可怕的疼痛,由晶母所帶來的痛苦,因為她更加敏感的觸感,而異常尖銳了起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皮膚被脹裂的痛苦,眼前場景忽然一換,她看到了噬靈蠱。


    這噬靈蠱本來她隻能通過《蟲書》的玉簡方能看到,自從在神王墓一戰之後,不知為何竟然進入了她的識海之中。


    此刻這噬靈蠱正趴在虛空中,白胖的身體仿佛受到劇烈的痛楚蜷曲顫抖著,同她一樣痛苦。


    她強忍著痛,嚐試建立與噬靈蠱間的聯係。再這樣下去,靈氣便要爆體,她若死了,它也活不得。可是嚐試了許久,從前還能有些許聯係,如今竟連一絲反應都沒有。她必須想辦法吸收晶母的靈氣。


    忽然間,一念閃過。


    靈氣之本源。


    萬事萬物皆有生氣,這些生氣循環輪轉,源源不滅。


    亦是天地之本源,由生而起,因死而轉,生生不息。


    她從前堪不破生死之困,隻當死後萬事皆滅,卻不知這生氣輪迴,潤澤天地,滋養萬事,並不因死而滅。


    青棱腦中一片清明,*雖痛,心中卻喜悅,凝集魂識,四野草木花樹嘩然作響,如應喝她的召喚一般,一絲絲一縷縷生氣從山間溢出,匯入她的經脈,融合晶母所釋放出的銳利靈氣,遊走全身。


    噬靈蠱也在這生氣滋養之下,逐漸平複,開始了緩慢的吸納。


    晶母的靈氣被一點點吸收,本源生氣在她體內輪迴之後再度釋出,重迴天地,輪轉不息,日複一日。


    元胎漸漸凝聚,嬰形初現。


    她再睜眼之時,發現自己被藤蔓所覆蓋,已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魂識一動,她便看到自己如今所呆的地方,正是當日與蕭樂生一起的小山澗。


    隻不過此時這山澗已被巨樹遮蓋,成了一處樹洞。


    蕭樂生正盤膝坐在外間。


    “你醒了?”他察覺到了這股魂識,睜眼問道。


    “嗯。”青棱的聲音從綠藤之中傳出。


    她雖已轉醒,但隻是魂識已定,然而晶母之力並未消除,而元胎仍在凝聚之中,還無法出來。


    “這外界已經布了太陰地煞陣,隻要不踏出這個法陣,固方世家的人,是找不到我們的,你安心閉關吧。”蕭樂生一語道破她正想問的事。


    青棱便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忽然記起蕭樂生身上還有唐徊的纏心符,剛要開口,耳邊又傳來他的聲音。


    “唐徊的纏心符,我已經解了,你也不必擔心。”


    蕭樂生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每一次都開口在她問話之前。


    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覺,非常奇怪,青棱皺了眉。


    隻是目前不是分心的時候,她也不再多想,凝神專心吐納。


    歲月匆促,不知不覺之間,時光流轉,四季輪換,青棱在這裏潛心修行,心無旁鶩,彈指之間數十年逝去,她元嬰大成,噬靈蠱褪去鈍氣,化生灌頂。


    這日山裏陽光正盛,春日山花燦爛,一派繁勝美景。


    天際忽有五彩祥雲匯聚,引得各路散修齊昂首,不知是哪路高人,竟在這清蒲山中修成此景。


    五彩祥雲籠在山頭,忽然雲間一聲鳳鳴嘯響,隱約間紅影飛過,倏然即逝。祥雲亦隨之散去,天際恢複平靜,仿似從不曾有此異景一般。


    山中卻是一陣“嘩嘩”聲響,滿野草木無風自動,仿如吟唱舞蹈般欣欣然而起。


    覆在青棱身上的重重藤蔓,如遊蛇般一點點退去,漸漸露出其間人影。


    淺淺的碧華籠在她周身,將她瓷白的肌膚染得如玉石般光潤。她像一株玉樹般站在藤蔓之間,妖嬈玲瓏的身體,像緩緩綻放的冰雪曇花,美得令人窒息。


    然而叫蕭樂生忘記唿吸的卻是,她堅毅如往昔的容顏之上,恍若隔世的笑容,和那披泄而下,如海底叢藻般的滿頭墨發。


    是的,墨黑如夜的長發。


    有一種重生後驚心魂魄的美麗。


    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有個人可以以這樣簡單的顏色與姿態,瞬間便烙印在他心頭。


    恍惚間,他記起許多年前,也曾有過這樣的一幕,那時的她,是歡欣而羞澀的模樣。但如今,她眼中已是波瀾不驚,即使在他如火焰般炙熱的注視之下,也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笑。


    一聲嘯響傳來,打破了此間寧靜。


    蕭樂生不自然地轉開了頭,朝她扔去一件衣袍。


    青棱信手接下,輕輕抖開,披上身體,從藤蔓之中緩步而出,眉間已有了些睥睨眾生、唯我獨尊的氣勢。


    “怎麽迴事?”她開口問道,目光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多年不見,蕭樂生已非昔日模樣,輕衣淺裝,長發高束,胭脂粉氣、風流意態竟徹底消失,雖然俊秀依舊,但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眼底眉梢都是銳利如刃的光芒,宛如劈雲散霧走出來的斬龍少年。


    無端得叫人想靠近。


    許是這樣的他,叫人覺得平安寧靜罷。


    青棱這樣想著,向他走去。


    “不知道,我讓周千城守在外麵,有事他會傳消息。你元嬰已成,恭喜!”蕭樂生終於揚唇一笑,眼中現出幾許溫柔來。


    “不過元嬰而已,何喜之有。”青棱取出一根朱紅蓮花簪,隨手將腦後長發綰起,黑發紅簪,風情烈烈。


    “好大的口氣!”蕭樂生聞言挑眉,從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傲慢得意來,仿佛結成元嬰隻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主人,固方世家的人找來了!”周千城的嘯聲從外間傳來。


    兵刃交鬥的聲響傳來,夾雜幾聲喝語。


    “我去看看!”青棱先蕭樂生一步飛身而出。


    她動作快如電光,竟比蕭樂生還快。


    法陣之外,是一片綠野,山間四月,正是春光燦爛,陽光明媚之時,卻被一陣風嘯火動之勢破壞殆盡。


    周千城正獨臂撐幡,召出數個骷髏,撲向前方的兩個人。


    那二人,一個手握電光,一個手聚鳳影,同時攻出。


    “住手!”


    一聲脆喝傳來。


    強悍的罡風夾著龐大的威壓一齊襲來,及時湧到了他們中間,將所有的攻擊都同時吞噬。


    瞬時間,天地寧靜,隻剩山風飄過。


    青棱負手立在了三人之間。


    黑發素衣,驚了眾人的眼。


    蕭樂生隨後便飛掠而至,與青棱比肩而立。


    “主人,青棱……上仙,他們找來了。”周千城率先迴過了神,拜倒在二人身後。


    也不知這幾年蕭樂生用了什麽辦法,將原本陰鬱狠戾的周千城□□得服服帖帖,再無一絲抗拒之色。


    “乖徒弟,見到為師也不行禮麽?”青棱並無一絲惱意,笑得歡快,一身素袍都隨著笑容鮮亮起來。


    來的人,正是蘇玉宸與雲冬海。


    蘇玉宸許久才從驚詫之中迴過神,每次見她,都有驚喜。


    五十年時間,從結丹初期,到元嬰期,她是這萬華大陸上有史以來速度最快的修士,快到叫人難以置信。但若見識過她在神王墓前的神通之後,再難置信的事,似乎也變得不足為驚了。


    當日他與雲冬海暗中破壞了邪眼的三元禁製,本已做好了被邪眼追殺逃命的準備,豈料遇上了唐徊破陣,將固方世家一幹子弟都盡數抓去。他與雲冬海便趁機逃走,跟到了神王墓邊藏起,目睹了一場天地變色的劇變。後來青棱被唐徊帶走,他們無法,便迴了固方世家,將一切都推給了唐徊,保全了性命。


    青棱自被唐徊抓走之後,忽然有一日所有蹤跡全消,固方世家尋她不得。他二人便又被委派任務,恰是尋找青棱。於是這些年他二人便結伴在萬華四處尋找青棱。奈何她如同從世上消失了一般,找不到半絲痕跡。他們隻靠著雲冬海手中那張傳音符上一點靈氣,才輾轉找到此處,便正好遇上了她結嬰成功,天生異相之事。


    蘇玉宸色數變,想起那日神王墓前,她信手拈來的赤紅鳳影,比之他的不知強了多少倍。他眼中的狂風暴雨最終漸漸沉澱了下去,雙膝緩緩曲下,跪在青棱身前,向她行了師門大禮。


    “弟子,蘇玉宸,拜見師父!”這一句話,他咬得很重,說得艱難,但說完之後,卻仿佛放下了許多事般,臉色乖順溫和起,再沒有從前的逆色。


    青棱隻是一聲輕笑,任他跪著,緩步走到了雲冬海前方。


    “雲將軍,別來無恙。”她說道。


    雲冬海眼中驚詫尚未散去,心頭震撼依舊。


    神王墓前那一場鬥法讓震驚,而五十年從結丹到元嬰足以讓萬華眾修震撼。這真是他雲家的女兒嗎


    修仙途上,她是吃了多少的苦,才能讓她皓首白發,蒼老如斯,而又是怎樣的艱辛,才讓她如鳳凰般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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