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龍魂識虛空中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幹擾,整個虛空之中,青棱與唐徊二人遙相對坐,卻無法說上半句話。


    青棱這一閉眼修行,便不知歲月流逝。


    她依蟲書所記,引導噬靈蠱吸納著靈氣,不斷成長。這裏的靈氣純粹濃鬱,讓噬靈蠱不知疲倦地吞噬,龐大的靈氣流過經脈,她能感覺到噬靈蠱在緩緩成長,竟生出一絲靈智與她魂識融合。而她在第二塊玉牌的魂識虛空中所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這類魂識虛空與惡龍的魂識虛空不同,是需要她的魂識之力才能打開,而惡龍的魂識虛空是由惡龍創造,不需要耗費她的魂識之力。


    她和噬靈蠱間的魂識聯接已越來越好,這使得她引導噬靈蠱吸納靈氣更得心應手了。


    時間不知不覺間逝去,這一日,噬靈蠱在她腹中一陣震顫,竟到了灌頂階段,而青棱的修為也到達了築基後期,離結丹隻餘一步。


    結丹是修行中至關重要的一步,邁過便能結成金丹,脫胎換骨成真正的仙士,比起築基要強上百倍,但也難上百倍。青棱的情況太過特殊,結丹是她最大的瓶頸,因為她此時以噬靈蠱代替丹田,若想再結金丹,隻怕也要借噬靈蠱之體。


    忽然惡龍魂識虛空震顫起來,一陣嘯響從唐徊口中響起,竟穿透了這魂識虛空的阻滯,傳到了青棱耳中。青棱一驚,站起身來,遙望而去。


    遠處的唐徊,仍舊穿著她親手縫製的白虎毛皮襖,一身傲然狂氣,神采飛揚,眼中冷冽之色仍舊未改,卻添了一股睥睨天下的韻味。


    青棱的心緊緊揪起,既擔憂,又期待,種種心情複雜難描。從前她唱過的曲中常有相思入骨的詞句,如今她方才明白,何謂相思入骨。


    這修煉的日日夜夜,原來她竟從未放下過他。


    唐徊長嘯數聲後,便將視線一轉,遠遠落到她身上。


    他竟能看到她?青棱的手抓緊了身上的虎毛。


    是唐徊?還是惡龍?她無從分辨。


    唐徊忽然揚起一絲笑來,是帶了些許溫柔的淺笑,他揚袍邁步,不過數個瞬間,人仿佛跨過整個蒼穹,轉眼已到了青棱眼前。


    青棱凝視著他,沒有說話。


    “見到為師,為何不行禮?”唐徊沉聲開口,手卻自青棱臉頰輕輕劃過,“莫非,這百年來為師縱得你目無尊長了?”


    那是冰涼的手,如泉水拂麵,有著和記憶裏一模一樣的熟悉。


    “師……父……”青棱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已語不成調,聲帶哽咽。


    這是唐徊,不是惡龍。


    他贏了。


    他迴來了,不僅迴來了,他的境界已從化神期,殝至合心境界,在萬華神州,已是可笑傲一方的存在。


    “乖。”唐徊的手撫過她的發,一雙清冽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像天邊一彎弦月,勾人心魂。


    青棱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麽,也不知該做什麽,隻叫了一聲“師父”,便呆呆不動,傻傻地盯著他看。


    唐徊的手滑到她腰間,用力一抱,將青棱攬到胸前。


    “為師帶你出去!”他聲音中有著輕狂得意,看著青棱的眼神專注有力。


    青棱仰頭看著他,將身體靠到他胸前,頭落在他的頸間,微抬了眼,認真看他的容顏。


    她不是什麽返虛期的大修士,她也不是卑微求存的凡人螻蟻,更不是仙途難行的凡骨修士。


    她隻是個女人。


    唐徊眼中隻有她一人,衣袖漫不經心一揮,蒼穹裂開一道巨大縫隙,惡龍的元神在他魂識裏,這個空間他便是主宰者。


    他抱著她,朝著縫隙飛去。外界久違的陽光突兀地照射進來,落在青棱臉上,莫名的美麗誘人,像天邊的虹霓。


    唐徊迷了心神,忍不住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唇仍舊柔軟冰涼,有種透骨纏綿,淡淡的薄草馨香,透過他的唇舌傳到青棱口中,有種甘泉般的甜意。


    她沒閉眼,亦沒眨眼,誓要將這一吻,這一眼刻到心底。


    如果這一刻能到天荒地老該多好。


    出去了,就再也迴不來了。


    後來青棱常常迴憶,她這一生對愛情最美好的幻想,都停留在了這個瞬間。


    隻可惜,真的隻是瞬間。


    他總太清醒,而她總想醉去。仙途之上,無法存在任何幻想。


    她之於他,隻是漫漫仙途之上一個情難自禁的時刻。


    萬華神州的陽光非常熾烈,青棱被晃花了眼,落到地上時,已閉起了眼。


    習慣了那樣青綠的天,她有些難以適應這樣明媚的天空。


    等再睜眼,唐徊已將她放開。


    她唇間涼意一減,腰上的手也已不再。


    唐徊已召出太虛滄海圖,飛身而上,不再朝她伸手,隻是冷聲一喚。


    “上來!”


    青棱唇間依稀還有薄草香味,眼前的溫暖卻已冷,她一時未能迴神,愣愣地隨著他飛上太虛滄海圖。太虛滄海圖如同波濤自天空翻湧而過,青棱迴首,天空中被唐徊撕裂開的縫隙,漸漸合攏,終於不留一絲痕跡。


    他們出來的地方,是太初山最北邊的山峰,唐徊飛的方向,卻不是太初門。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裏?”青棱調息了許久,才開口問他。


    “去找蕭樂生。”唐徊頭也不迴地道,聲音一如從前的冷漠疏離。


    青棱微愣,他已變迴從前的唐徊,那她是不是也該做迴當年卑微謙恭的青棱?


    “蕭師兄……”她順著他的話一喃,既然她想的事情沒有答案,便索性將精力放到了能尋到答案的事情上。


    蕭樂生難道已經不在太初門了?


    很快這個疑問便有了答案。


    當年唐徊收徒之時,都在他們身上下了纏心符,隻有杜昊借杜照青之力,將纏心符不著痕跡地抹掉了,可蕭樂生身上的纏心符還在。因此唐徊很快便找到了蕭樂生。


    太初門大劫之中,他見大勢不妙便尋地方躲了起來,那一戰過後,太初門實力大減,而唐徊又生死不明,他索性也離開太初門,在靈氣稀少的雁歸山找了個*窟當起了散修,得過且過的修煉九鼎焚體*。


    再見唐徊之時,蕭樂生以為自己看到了鬼。


    “師……師父!青棱師妹!”他眼也不敢眨地看著破了他的法陣,徑自走入他洞府裏的唐徊,連行禮都忘了。


    唐徊坐到了洞府正中的巨大石椅上,一甩手,一道風勁揮出,從蕭樂生臉上“啪”一聲甩過,他臉上頓時多了一道紅痕,倚著他的翠裳女修“啊”了一聲,蕭樂生頓時清醒過來。


    “你先下去。”蕭樂生臉色一陣青白,將那女修推了下去。


    洞府間便隻剩了他們師徒三人,青棱站在唐徊右手側,目光落在蕭樂生身上。


    他眼中有些驚懼,有些慍意,也有些喜悅。


    青棱看不太懂蕭樂生。很多年沒見,蕭樂生比當年更英俊,臉上愈加風流不羈,也隱約夾雜著一些寂寥。


    “弟子參見師父!”蕭樂生跪下,臉色恭敬懼怕,“師父,當年弟子不是有意脫逃,實在是修為低下,隻會拖累大家。師父,弟子知道錯了,求師父莫怪,這兩百多年,弟子每時每刻都在向上天祈求師父的平安,每天都念著師父,師父不在,弟子……”


    可唐徊卻突兀地截斷了他未完的話:“你說多少年了?”


    “什麽?”蕭樂生一愣。


    “自太初大劫到現在,已經過了多少年?”唐徊喝問道。


    他來找蕭樂生的目的,就是要從他這裏了解,他在龍腹中待了多長時間。而這段日子裏,萬華神州上又發生了哪些變化。


    “兩百八十七年。”蕭樂生掐指一算,不解地答道,期間看了一眼青棱,可青棱卻垂頭看地,似乎和當年沒什麽兩樣。


    “兩百八十七年……”唐徊不禁自語。


    他竟在龍腹裏滯留了兩百八十七年,他視線落到青棱身上,失神了片刻。


    “這些年萬華上可有發生什麽事?太初門如何了?”唐徊又問道。


    蕭樂生尋思著唐徊必定是躲到某處閉關,一閉就閉了兩百多年,才會有這樣的疑問。他思索了一番,方才開口:“迴稟師父,白庭筠勾結魔門妖修引來太初大劫,梁宗主為退敵魂祭龍神,令龍威下界,又有返虛期大能出現,終退魔門妖修,不過梁宗主亦因此身殞。如今太初宗主為六安峰的白慈。那一役太初門實力大損,到現在也沒能完全恢複。”


    果然,當時出現的那股龐大力量屬於返虛期的修士,那人還殺死了杜照青。唐徊思索著,青棱卻麵色如常。


    “後來,仙界與魔門妖修又發動了數次戰爭,許多小門派被吞並……”蕭樂生繼續說著。


    這樣的戰爭在修仙界很常見,資源有限,而修煉的人太多,隻能靠掠奪和殺戮。


    “戰事漸漸平息,而西北玉華宮的烈凰秘境有崩塌跡象,導致靈氣外泄,玉華山附近的靈獸暴動。不知道玉華宮是不是有了對策,如今各宗門大修都趕往玉華。”


    青棱唿吸一窒。烈凰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唐徊卻毫無異色,這事當年宗門鬥法會上,墨雲空就曾對他提過。他們之間,還有一個三百年的約定,如今不到三百年,他就已達成這個約定。烈凰聖境即將打開,正是他奪寶修行的大好機會,可是……


    他沒有看青棱,卻想起了在龍腹裏的日子,日夜相守的情份,隔空相思的百年,轉眼竟已近三百年,他卻覺得這百年的時光短暫得叫人還未體會其意,便已消逝。


    “師父?!”蕭樂生見他失神,隻能輕聲試探了一句。


    唐徊立刻迴神,瞬間便做了決定。


    “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動身!”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西北玉華宮。”唐徊的聲音冷冽如冰,和在龍腹時判若兩人。


    這烈凰秘境他一定要進,而墨雲空的太陰之體,他亦不能錯過。


    “啊?!”蕭樂生與青棱同時抬頭,蕭樂生甚至驚詫出聲。


    “怎麽?當散修自在慣了,忘了你的身份?”唐徊見他這副模樣,冷眉一挑,麵色不虞地喝道。


    罵的雖是蕭樂生,這話落在青棱耳中,卻如雷擊。


    她的確忘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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