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徊的洞府在無華殿的後山,是整個無華峰靈氣最充沛的地方。


    青棱站在洞外,麵前一片寬曠的廣場,遍植靈花異草,放置了月白的九曲石桌椅,桌上一副珍瓏殘局,一隻紫泥茶壺,流露出淡淡的悠然氣息。


    “師父,青棱師妹來了。”杜昊站在洞外高聲道。


    “讓她進來。”唐徊的聲音從洞中傳出,洞口清晰地落到青棱耳中,青棱不禁心頭一跳。


    洞口的石門沉聲一響便打開了。


    “進去吧,師妹。”杜昊拍拍她的肩頭,將她往前推了推。


    青棱整整衣衫,便邁腳進了唐徊的洞府,才剛一進洞,便能查覺得比外麵濃鬱了數倍的靈氣聚集此處,這小煞星倒是會挑地方,這裏的靈氣雖然比不上主峰的濃鬱,但卻十分純淨,仔細對比起來,也不輸給太初門主峰。


    洞口很簡陋,隻是個青藤垂懸的石門,府內卻別有洞天,並不像從外麵所看到的那樣粗糙。洞裏連洞,地上全都鋪著九曲石,石壁上鑲嵌著夜明珠,將整個洞府照得光輝異常,最大的外洞並無任何陳設,再往裏一個略小的洞室,放置了一個巨大的寶鼎,四周都是幾案,放滿瓶罐藥草,想來是處煉丹室,唐徊修煉的洞室則在最裏麵,是處透天的風水寶地,此時正是清晨陽光明媚時刻,一縷晨光從洞頂透,垂直落在正下方石床上盤膝打坐的唐徊身上。


    他正閉眸修煉,陽光讓他的臉龐有種透明的光澤,和前幾次相見時鋒芒萬丈、棱角銳利的感覺不同,陽光籠罩下的唐徊,有種仙家飄然灑脫的姿態,一張臉藏盡天下□□,仿佛睜眼微笑,就有風清雲舒、十裏花盛的景致。


    就算見了再見,青棱還是必須承認,在她所見過的仙界眾多英俊男修之中,還沒有哪個人的長相能打敗他。


    “弟子青棱,見過師父。”青棱肅容拜倒。


    讚歎歸讚歎,青棱卻沒有迷失,上一次迷失換來了落崖的下場,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對唐徊有任何非份之想。


    “起來吧。”唐徊睜開眼眸,看著青棱,到太初門數月,她明顯清瘦了下去,隻是那雙眼睛依舊生氣十足。


    “是。”青棱依言站起,垂手而立。


    “抬起頭來。”唐徊聲音微微一沉,道,“不要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樣!”


    青棱隻得抬起臉來,一動不動地望著唐徊。


    “你都見過你三個師兄師姐了,跟我說說,他們三個人,哪個比較像你口中所說的,我身邊的人?”


    青棱便記得三年前在雙楊界裏對他說過的那一番話,心中一凜,不知他是何意思,想了想便道:“杜師兄溫厚寬和,卓師姐天姿過人,蕭師兄氣宇不凡,請恕弟子愚昧,實在看不出。”


    唐徊露了一個嘲諷的笑容,起身下床,踱到青棱身前,低頭俯視著她:“幾個月沒見,你說話的功夫倒是長進了。天姿過人?氣宇不凡?”


    “是師父您教得好!”青棱皮笑肉不笑地恭維著。


    “昨天那黑屍,我已命人送到五獄塔了,你有什麽看法?就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東西?”他隨手抓起她鬢邊的一根大麻花辮輕輕摩挲,手指從青棱耳垂上漫不經心劃過。


    青棱便感覺一陣酥麻由耳邊綻開,臉頰似火燒一般,再一看他低垂的眉眼,有種能滴出水來的溫柔,和往日的冷冽大相徑庭,宛如三月芳菲,暖透人心。


    “那黑屍是……”青棱不自覺得迴答起他的話來,才開了個頭,忽然腦中一顫,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該死的,這小煞星居然對她用媚惑之術,他不是正統修仙大宗太初門的弟子嗎,怎麽會這種旁門左道的術法?


    若不是她的識海在下山之前由自己下了三重封印,隻怕這會早就掏心挖肺地把話都說透了。


    青棱額前沁出一絲冷汗,唐徊的氣息在他耳邊掠過,又癢又麻,青棱卻仍舊要作出一副癡迷沉醉的模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心裏還要編點話出來順著自己的迴答說下去,著實苦不堪言。


    好容易她照著昨天曾經說過的話添添減減又說了一遍,才看到他露出沉吟的眼神,放下了手中的辮子。


    青棱心裏鬆了一口氣,看來包裏那東西得趕緊想辦法解決,惦記的人太多了,隻怕遲則生變。


    唐徊踱步迴了石床,看著她臉上略顯迷茫的表情,露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出來,也不知信沒信她的話。


    “前段時間才迴太初門,我事情繁多,倒是疏忽你了。你安心呆著吧,既然已經入了我門下,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不管怎樣,我都會保你三百年平安無憂。”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眼神,隻是瞬間便化作嚴厲之色,聲音也忽然冷硬起來,“但是,你也須謹記,我座下沒有卑躬居膝之徒,收起你那張諂媚卑下的笑臉,修士該有修士的傲骨,你不再是酒館裏賣唱的凡人了,而是我唐徊的徒弟。”


    唐徊一邊說著,一邊化出滿手冰珠朝著青棱的肩膀、膝蓋打去。


    青棱被打得滿地直跳,那些冰珠打在身上,便是一股冰寒透骨而入,刺疼難耐。


    “背挺直,腿站直!我討厭你那副卑下的嘴臉,別讓我提醒你第二次,我沒什麽耐性。雖然你對我有用,但若是不能乖乖聽話,我亦不會手軟。”唐徊臉上浮上一層煞氣,眼中毫無溫度。


    卑微諂媚的少女,總會讓他想起不堪迴首的過去。


    “是!弟子知道了,多謝師父教誨。”青棱咬著牙站直身子。


    同樣的話,她那死鬼師父也曾經同她說過。


    但驕傲是什麽?在沒有資格的時候,它什麽都不是。


    她要的,隻是能活下去的手段。


    她隱去一身修為,化身凡人躲進最卑微的地方,就是為了洗去那死鬼師父賦予的一身驕傲,修煉她的求生之道。


    他憑什麽告訴她這些,不過一個區區化神期的修士,她要殺他,如同拈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死到臨頭的時候,也不知道這些傲骨還會不會存在?就像當初她麵對被奪舍、魂飛魄散的絕境時一樣。


    唐徊對她眼中閃過的怒氣視而不見,從儲物袋中取出幾件物品,讓青棱上前接了。


    青棱暗自深唿吸了一番,才前去接下了他的東西。


    一瓶中品靈藥聚氣丸,能協助修士加快對靈氣的感悟與吸納,是元嬰期以下的修士夢寐以求的靈藥;一本《先天納靈》的功法冊子,她粗略翻看了一下,講的是吸納靈氣之道,雖然是入門級功法,卻比慎悟堂裏傳授的功法不知精妙上多少倍;最後一件,是枚陳舊的戒指,卻讓青棱眼睛為之一亮。


    儲物戒指!


    “那枚儲物戒指雖然空間不大,但勝在隻須意念便能打開,你迴去後以精血認之,它便能與你精神相通,無需任何修為靈力。”唐徊的解釋隨之傳來。


    青棱大喜,先前的幾許怒氣頓時騰空不見。


    唐徊見她喜上眉梢的模樣,正欲揮手叫她退下,忽然間外界傳來蕭樂生的聲音。


    “師父,弟子有要事迴稟!”


    “進來吧!”他揮手打開洞門。


    不多時,蕭樂生、卓煙卉及杜昊便一同進來了。


    “何事?”唐徊望著下方站著的臉色各異的三個徒弟,沉聲問道。


    “迴稟師父,三年多前去西北裂空嶺曆煉的弟子們迴來了。”迴答的人,卻是杜昊,他臉上毫無波瀾,眼中卻是一抹精光。


    “如何?”唐徊問道。


    裂空嶺是極西之地的修仙秘境,隻有玉華宮的接引天女才有能力將其打開。為以彰顯大宗門的氣勢以及公平,每隔三百年玉華宮都會將裂空嶺打開,以供修仙界的修士進入曆煉,三年前青棱隨唐徊去雙楊界時,正是裂空嶺逢三百年一度的開放時間,太初門從宗門內挑選了資質絕佳的弟子,由三個長老帶領著進入曆練。


    當時蘇玉宸因為準備衝擊結丹正在閉關而錯過時機留了下來,而唐徊的三個徒弟卻是因為唐徊久未迴門,被擠掉了資格也留在了門派內,是以此次他們見這些弟子風光迴歸,他們自是意難平。


    尤其是卓煙卉,她臉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憤怒。


    “李長老同高長老殞落了,白長老重傷,其他弟子也各有損傷。”杜昊恭敬答道。


    唐徊聽得不由皺眉,裂空嶺一向是元嬰期以下的修士修煉的絕佳去處,裏麵的魔妖獸修為大都在結丹期左右,這次怎會接連殞落兩個元嬰期的修士,連已進入化神期的白慈也會重傷?


    “據說因裂空嶺上的烈凰聖境有崩潰的跡像,出現巨大空洞,靈氣外泄,導致裂空嶺內地靈暴動,出現了許多修為強大的妖獸。白慈長老已在正殿中向宗主稟告此事,以及玉華宮的對策!”這次迴答的人卻是蕭樂生,他一見唐徊的疑惑眼神,便不等他發問便搶著迴答了。


    唐徊神色漸漸凝重。


    青棱卻仿如被雷擊一般地呆住了。


    烈凰聖境,乃是玉華宮鎮山之所在,曆來隻有每一任宮主方有資格進入的時空裂隙。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個地方,因為她被囚禁在這聖境中整整一千兩百三十二年。


    那樣一個銀山鐵壁般不可摧毀的地方,怎麽會在她離開後一百多年,便有了崩潰的跡象?


    而她的心,還埋在烈凰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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