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日後,你有何打算?”天明舉起酒器,與何一諾碰杯而飲。


    何一諾放下手中的酒器,品味著口中的美酒,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與雪漫當年離開此地便是為了查探自己的身世,並尋找爹娘的下落,如今心願已了,塵埃已定,我想做的便是前往臨界之淵,去看一看爹娘的石像,而我想這也應該是他們臨終前的心願吧。”


    簫天明聞言,點了點頭,麵上露出微笑,輕輕的拍了拍何一諾的肩膀,“你的爹娘一定會以你為豪的,隻是旅途遙遠,一切要多加小心啊!”


    何一諾同樣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迴過頭,目中卻有著一絲的複雜與迷惘,心中喃喃“誰又能夠明白我內心的苦痛,最深愛的人與自己天各一方,生死未卜,我救得了天下的人,卻救不了深愛的人,我成全了所有人,卻成全不了我自己。”


    何一諾自斟自飲,在百般無奈的同時,他注意到了身旁的天明,麵上仿佛有黯然隱現。


    “天明,你沒事吧?”何一諾關切道。


    天明仿佛愣了神,聽到他的話語似是一驚,隨後迴過神,沉吟了片刻,帶著些許傷感道“我與雨馨在離開蕭家時,方得知我們雖自小在蕭家長大,卻並非是蕭家之人,我們乃是他們在一處繈褓中遇到,並帶迴蕭家撫養長大,而有關於我父母的一切,我們什麽都不知曉,除了留在雨馨身上的那塊幻心手帕。”


    提及此處,何一諾的麵上出現了深深的愧意,天明發覺,輕輕晃了晃他的肩膀,微笑搖頭,示意這不是他的錯。


    而後,何一諾來到了穆冰語身旁,此刻她正獨自凝望星空,這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年少夢中的女孩,在得知她心中已有歸屬之後,留給了自己多少個難眠輾轉的夜。


    他來到她的身邊,看到她的手中握著一根簪子,放在掌心,輕輕的撫摸著,而在簪子的中間處,很明顯的有道裂縫,隻是這一點點的瑕疵似完全不影響在她心中的分量。


    而這根簪子何一諾也見過,那便是當年他們第一次到滿月小鎮,他與穆冰語無意碰到時掉落的那根玉簪,當時玉簪斷裂惹得穆冰語是大發雷霆,與何一諾糾纏不肯放過。


    他此刻想起這些,不禁會心一笑,心中也是有種說不出的別樣感覺,這些都是年少時無法替代,無法忘懷的感覺,最單純的悸動與美好。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何一諾的話語從她身後響起,而後隨她一同蹲坐在地。


    穆冰語被話語驚醒,收起了手中的簪子,輕聲道“你來啦。”那膚若凝脂般的麵頰,在酒意的熏陶下,月光中,似人間最美的風景。


    此刻她雙眸如許,隻是在她的眼角卻掛有一絲淚珠。


    何一諾用手輕輕的將其擦拭,穆冰語麵色羞紅,將頭低了下去,隻片刻後,歎了口氣,呐呐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我的經曆就好像一個夢,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我,他是存在過我生命中的,隻是不知道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說著,他又再一次的看了看手中的簪子,仿佛如生命般珍貴。


    這時,何一諾忽想起一事,疑道“冰語,當年與你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你曾提及過聖巫劫,而據傳聞,聖巫乃是位於往生界,你可還記得發生了什麽?”


    穆冰語想了想,隻是搖了搖頭,仿佛有什麽難言之隱,而何一諾也並未強求。然片刻後,她忽又看了看何一諾,注視著他的雙目,麵上閃過一絲訝異。


    “你的眼睛和他好像,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段木日長老門前偶遇之時,我當時真差點把你當成他了,不過還是謝謝你這麽多年來還記得我。”


    穆冰語臉頰上露出美麗的笑容,何一諾同樣也開心的笑著,隨後他們一同看向遠方的星空,蒼穹下,浩瀚星海,仿佛倒映出了兩個人的身影。


    第二日,眾人皆做了決定,除了何一諾與簫天明之外,其餘人皆打算暫時留在這裏,以後的事,日後再從長計議。簫天明決定迴蕭家探望一番,感恩他們對他與雨馨十幾年的養育之恩。


    而何一諾則決定前往臨淵之地,去自己爹娘的石像旁,陪伴些時日,而在這之前,他還要去一處地方,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途中他路過當年與風前輩相遇時的那個酒館,隻如今已是物是人非,酒館已經變成客棧,當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卻變成了如今的冷冷清清。他與風前輩一別千百年,而今卻音訊全無,了無蹤跡,他心中默歎一聲便無奈離開。


    數日而過,何一諾來到了一處村落,村頭銘碑上刻有【王家村】三字,這是當年他解救南宮宇以及大戰葛智及的地方,這裏同時也是他一生的一個重大轉折點。


    他來到了村頭的那個小茶館,這麽多年過去,村莊卻是如記憶中的那般沒有太大的變化,包括那村後方一排排參天的槐樹,依舊聳立如初。


    何一諾找了個位置做了下來,不一會,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出來替他倒滿了一杯茶,他的雙手雖因蒼老而略有一絲的顫抖,卻將茶壺穩穩的拿在了手中,茶水一滴未灑。


    “你果然不是凡人!!”在何一諾說出這句話後,老者笑了笑,帶著些許感慨道。


    “何為凡人,何為聖人,我不過是一介俗人罷了。”


    這位老者乃是當年曾告知何一諾必將經曆大劫之人,千百年來,卻一直守護在這個村落中,與茶館相依,看盡人世間繁華盛衰。


    何一諾並未提及當年往事,而是淡淡說道“老人家,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老者依舊是笑而不語,深邃的眼眸仿佛如千年古潭,波瀾不驚,片刻後,他取出另一隻茶杯,倒滿了茶水,放下茶壺,右手向前攤開,示意道“還請閣下嚐嚐老朽剛出鍋的這壺茶水。”


    何一諾端起茶杯,杯中茶水蒸騰,雖無一片茶葉,卻有一股清香散發,芳香撲鼻,情人心脾,讓人不禁心神清爽。他嚐了一口,入喉處更是妙不可言。


    老者也端起水杯,嗅了一口,神情仿佛甚是陶醉。


    “這百餘年來,我從未在這些茶幾中放入一片茶葉,但是茶香每一次都從內散發而出。數千年來,因時間久遠,茶葉的芳香早就沁入了茶幾之中,浸透在杯中的每一處,故而即便是白水倒入其中,不消片刻,也變得茶香四溢,讓人欲罷不能。”


    何一諾聞言,又喝了一口,這一次,他靜靜的品味著這些帶著歲月氣息的芬芳,正如品味著老者一番話,意味深長。


    半柱香的時間悄然而逝,何一諾站起身,抱拳恭敬道“感謝老人家的這些茶水。”


    老者依舊是麵帶和藹的笑容,平靜的迴道“閣下客氣了,老朽在此恭迎閣下的再次光臨。”隨後話語間停頓了片刻,忽又道“閣下可否需要老朽再為你算上一卦?”


    何一諾麵露微笑,片刻後,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老者似乎欣慰的點了點頭,麵上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神色。


    日落夜初,何一諾來到了那片槐樹林,那顆參天的古槐軀幹之上依舊有數顆鐵釘釘在上麵,當年他與南宮煌殘魂解救南宮宇,而後與南宮煌宇合體擊殺葛智及,大戰殘存的印跡已被歲月掩埋,除了那依稀可見的巨大深坑。


    他找了一處幹淨之地,盤坐在地,閉上雙目,口中默默誦訣,隻片刻後,厚厚的殘葉堆砌之下,忽傳出異動,一條手帕如受召喚般擺脫落葉塵土的束縛,來到他的身前。


    何一諾將其捧起,幻心手帕雖經風吹雨打,日烤月蝕,卻依舊嶄新如初,一塵不染。


    此刻在他的身前,將往日的一幕幕呈現,從何一諾與蕭雨馨的初次相遇,簾瀑贈送手帕,困龍舍命相救,直至停留在鬼槐林。


    而葛至極臨終前的那一句話也成為了幻心手帕的定格,“蕭雨馨,她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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