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仙師的一句話,仿若寺宇裏晨間敲重僧人手中的鍾杵,鍾杵重重的碰在鍾上,而宣寶帝正好站在了那鍾底下,聲音震耳欲聾,使得他的耳旁一直在嗡嗡作響。【零↑九△小↓說△網】


    同樣被震撼到的還有李逢玉,淚珠還在她的眼眶打轉,她卻已開口向賀仙師道:“您知道害死李氏一門的人是誰?您告訴我,求求您告訴我!”


    江寒眉心微不可見的皺了皺,以李逢玉現在的狀態委實不該來見聖上。


    但為今之計,也隻能鋌而走險了。


    好不容易迴過神來的宣寶帝亦道:“兇手是誰?”


    賀仙師:“......”就不能把讓他站起來再問嗎?


    他心中腹誹,麵上神情卻未變,仍是一臉的凝重,他歎了又歎,才道:“既然聖上問起,那草民就大膽說出那人的名諱。草民開天眼所見之人,正是刑部侍郎許致遠許大人。”


    “放肆!”宣寶帝聞言猛地大喝,“你這刁民竟敢在朕麵前胡言亂語!”


    賀仙師心中微驚,卻仍是挺直了腰板,義正言辭道:“聖上,草民斷不敢任意汙蔑朝中命官。聖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李家小娘子——”他說著轉頭看向李逢玉道:“你家中失火的那天,許致遠是否曾去過府上拜訪李尚書大人?”


    李逢玉愣了愣,眼睛周圍的淚痕還未幹:“這,我...我不清楚。”她一個內宅小姑娘,怎麽可能去見外男呢?


    就算許致遠真的曾去過李府拜訪李尚書,李逢玉也是不會知情的。


    宣寶帝眼瞧著就要發怒,賀仙師卻是一臉的篤定:“草民絕不虛言,勞煩李家小娘子你仔細的想想,還有你身旁的兩位姑娘也都想一想,這許致遠那日一定去了李尚書府上。若是幾位都想不起來,那也無妨。”賀仙師看向宣寶帝,垂首作揖道:“聖上亦可以召刑部侍郎許大人及他身邊的人前來問話,他們一定有人可以證實草民的話。”


    宣寶帝背起手,繞著賀仙師開始轉圈。禦書房裏霎時安靜了下來,宣寶帝即便活得再隨心所欲,他也是魏國的天子,他的身上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賀仙師的手心越攥越熱,冒出細密的汗,掌心黏膩的感覺讓他十分不適。


    但現在圍著他轉的是當今聖上,魏國的天子,他就是再不適也隻能忍著。


    宣寶帝終於停了下來,他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賀仙師,又抬頭望向一直沉默不語垂首盯著地麵的袁易,宣寶帝忽地大笑起來,轉身對江寒道:“去,把許致遠給朕抓了!”


    江寒眼皮跳了跳,欲開口製止:“聖上——”


    “別那麽多廢話,讓你抓你就抓!”宣寶帝道:“給朕查查,李尚書府中失火那日他是不是去見過李尚書?”


    說這話時他的臉色又露出一絲慍怒。


    喜怒不定,誰也猜不透宣寶帝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這些年不理政事,還從未親自開過口指名道姓的讓玄字衛去抓過人。


    江寒拱手領命,道:“卑職告退。”轉身大步離開禦書房。


    “江愛卿,”宣寶帝卻又喊住了他,“朕等著你的消息。”


    江寒腳步微頓,沉聲道是。


    空中突然響起一聲驚雷,似乎是要把暗沉不透氣的夜幕撕開一個口子,腳下大地驀地白了幾分。


    江寒迴到玄字衛召集了人手,領著人去了許致遠的家裏。


    一聲接著一聲的雷電,轟隆轟隆個不停,驚的言九冒出一腦門的冷汗,她忽然從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她又夢到了。


    夢到了十年前莊家被滅門的那一夜。


    言九透過窗,看向外頭電閃雷鳴的夜空,心思漸漸飄遠。


    那是一個和今晚全然不同的夜。


    盡管已經是臘月,可餘堂鎮的冬天並不冷,她們莊家從上到下都還穿著秋時的衣衫。


    娘親曾經說過,她們生活在餘堂鎮倒是省了不少衣裳錢。


    那天晚上滿天星鬥,是她的三歲生辰,娘親說她出生會挑日子,挑在了臘八節這天,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言九也曾以為,她的出生日真的是帶著喜氣的。可那天晚上的廝殺,讓她真真切切的明白,那不是喜氣,那是惡咒。


    她這一生,都不會再在臘八節這天過生辰了。


    言九不知不覺攥緊了雙手,指甲嵌進肉裏,手心多出幾道月牙狀的血痕。


    她卻像是沒有知覺一樣,拳頭仍然越握越緊。


    所以後來,江大哥說既然她不知道她的生辰是何時,那就把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的日子算作她的生辰吧。


    臘月初九,他們相識在子夜過後。


    ......


    江寒帶人到許致遠府上的時候,他睡的正香。


    忽然被人吵醒,許致遠好看的桃花眼裏怒氣表露無遺,“有什麽大事,不能天亮了再說?!”


    江寒越過劉三,語氣冷漠,“許大人,聖上要見你。”


    許致遠倏地清醒,他有些慌亂的從床榻上爬起,看清說話的人不由驚訝道:“江指揮使?”


    江寒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而是轉身對楊七道:“給他一盞茶時間收拾。”


    “是。”


    楊七走進屋子,道:“許大人快些收拾,麵見聖上切不可衣冠不整。”


    說罷便退到了房間外頭,還貼心的為許致遠關上了房門。


    房間裏隻剩下許致遠和劉三兩人,許致遠愣了許久,神情卻讓人猜不透,他好像對這件事並不意外。


    他迴過神,用和以往同樣的語氣對劉三道:“去把我的朝服取來。”


    劉三猶豫著沒有動,“大人,咱們是不是...”


    許致遠閉了閉眼,平淡道:“聽我的,去拿朝服。”


    劉三咽了咽口水,道:“是,大人。”


    等劉三把朝服拿來後,許致遠從容不迫的穿在身上,理袖口、係扣子、打衣擺、戴官帽,一件一件,親力親為,井然有序。


    “若是等天亮了我還沒有迴來,你就讓人無告訴夫人一聲,就說有要緊事,聖上召我進宮了,讓她不要擔心。”


    “是,大人。可是大人,要不要小的去找寇尚書?”


    “不用。”許致遠已經穿好衣裳,他最後套上了官靴,道:“你什麽都不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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