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李大人曾經上書過聖上,說寇擎作風不正,請求將其撤職查辦。但不知怎的,朝中的一眾言官卻紛紛作證,說寇擎平日裏勤儉親民,並未有李尚書說的不正之舉。反而讓李尚書被聖上罰了一年俸祿。


    思及此,言九的眉心皺的更深了,她複又抬首看了一眼那兩人。看他們的樣子,可是相談甚歡呢——


    “另一個人就是刑部侍郎?為何也如此年輕?”


    “沒錯,那人便是刑部右侍郎,許致遠。”說到許致遠,陳川已是換了一副顏色,誇讚道:“他倒是個有真本事的人,進刑部不過六年,卻已經官至三品侍郎,這份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們說話間,寇擎已是帶著他的隨從離開了公事房。


    言九這邊便也止了話,朝許致遠走去。


    看見他們,許致遠微愣,又看了一眼陳川,目露審視,繼而忽地笑道:“原來是玄字衛的陳少使。”


    陳川抱拳,道了聲許大人。


    許致遠請他們進了公事房。進了屋子,許致遠徑直朝前走了幾步,直至到了辦公務的桌椅前才轉過身來,對陳川道:“陳少使請坐。”又看向言九和趙晴,問:“不知這幾位是?”


    不過是片息之間,短短幾句話,許致遠便已將主客之間的界限劃分的清清楚楚。


    與方才和寇擎相處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然而陳川竟像是沒有察覺,他順從坐在了許致遠方才指向的位置,張口就要介紹言九和雲珠,可他還未出聲,便被言九打斷了,“許大人,民女言九,此次前來禮數多有不周,還望許大人海涵。但刑部尚書李大人的孫女李逢玉乃是我在大長公主府上上女學時的閨中密友,聽聞噩耗,民女實在顧不得他想。”


    雖說江寒現在是玄字衛的當家指揮使,但今日她言九也不過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介布衣。且她和江寒也並沒有什麽親屬關係,堂堂的正三品刑部侍郎又如何會正眼看她?


    如果說帶她來刑部衙門的是江寒,許致遠或許會恭恭敬敬的領她去看李家人的屍首。但僅憑陳川一個小小的少使,他怕是不會輕易答應言九接下來的請求。


    是以言九要在他發難之前擺明自己的身份,讓許致遠知道,她雖是布衣民女,卻不是他能隨意對待的人。


    趙晴強忍住眼淚,也抬起臉,對著許致遠道:“許大人,我乃當今聖上親封的樊文縣主,還請許大人應允,讓我等去看看李尚書一家的屍首。”


    她們一言一和,擺明了是喧賓奪主。


    許致遠心頭便閃過一絲不快,但麵上卻半分不顯:“樊文縣主,不是本官不讓你去看屍體,隻是那些屍體模樣十分淒慘,本官怕你一個姑娘…”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明媚的桃花眼忽然眨了眨,嘴角揚起一抹淺笑,“罷了罷了,兩位姑娘和李姑娘向來交好,如今她遇難,本官若是攔著怕是太不近人情了。可是刑部地牢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人進的,那樣於法不合。這樣吧,若是兩位姑娘不介意,本官隨你們一同去,也省的讓人說閑話。”


    許致遠比江寒大不了幾歲,模樣生的也不錯,笑起來竟十分好看,亦顯得他的年齡又小了幾歲。


    但他忽然換了態度,笑著說要陪她們一起去,卻讓言九和趙晴不知該如何拒絕。稍一猶豫,趙晴便道:“那就有勞許大人。”


    許致遠起身,走到前頭對他們道,“幾位一起來吧。”又揚聲喚了外頭的侍衛,“劉三,你帶路。”


    被喚劉三的人正是先前在公事房外攔住她們的人。


    他板著張臉,讓人看不出情緒來。


    許致遠卻顯得很是輕鬆。


    言九心下狐疑,李逢玉的祖父乃是刑部尚書,是許致遠的頂頭上司。李尚書府走水,全家葬身火海,為何許致遠卻沒有半分難過之意?即便是裝,也該裝出三分樣子來,可如今看來,他竟是裝也懶得裝了。


    即便是心有疑竇,但是言九如今沒心思深究這些,她們一步步跟著,很快就來到了刑部地牢。


    李尚書一家老小外加仆婦共計二百一十七具屍體,全部都放在了地牢裏。因著屍體都被燒的麵目全非,早已分不清誰是誰,仵作也隻能勉強驗出死者是男是女,又按照身高來粗略的判斷其年齡。


    仵作並不能確認哪具屍體是李逢玉的。


    地牢裏擺著的二百多具屍體,個個燒的焦黑,管你生前是享盡了榮華富貴,還是日日勞累連口飯都吃不上,一場大火,燒幹淨了一切。


    每具屍體都已身無一物,隻剩下焦黑的屍體、猙獰的麵孔,在一張薄板上蜷縮著,無人能識。


    言九和趙晴一路走來,默默無話。


    到了地牢裏,劉三喚來了仵作。


    這時,許致遠卻說:“本官便不隨你們幾位進去看那些屍首了,昨日裏看了一天,今日委實是受不住了。”


    趙晴福身,道:“有勞許大人,您好生歇著便是。”


    剛說完話,仵作便從不遠處的一間地牢裏走了過來。知曉她們的來意後,目露嘲諷的看了她們一眼,而後從身上背的匣子裏拿出了幾片薑片分給她們,“含著吧,一會兒若是受不住,可別吐在裏麵。”


    似是很瞧不起她們。


    言九和趙晴卻無暇在意他的態度,從他的手裏接過薑片含在舌根下,言九便道:“請帶路。”


    言九自幼跟著江寒等人,死人她不是第一次見,地牢她也不是第一次來,故而她表現的並不像是那些弱女子之流,其鎮定程度絲毫不亞於那仵作。


    而趙晴的父親便是玄字衛上一任副使,趙晴自幼耳濡目染,膽子亦比別人大上很多。


    進了地牢,看到那些漆黑的屍體,見她們麵色如常,那仵作不由微訝,豈料這時候言九又問:“仵作先生,這些屍體你可曾一一驗過?”


    仵作這一行當,在朝中並算不上什麽官職,大多時候反而會被人瞧不起。


    是以言九這麽一喊,那仵作的心裏對她便又滿意了幾分。語氣也沒有先前那般衝,他迴道:“都燒成黑炭了,隻怕是開膛破腹也分辨不出誰是誰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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