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父子詳談


    內閣六部有著自己的想法,他們希望坐在龍以上的陛下能跟大家相安無事。皇帝朱佑樘是這樣的,幾十年來,朱佑樘做什麽事情都繞不開內閣六部,內閣不同意的事情,他也不會強求。但是朱厚照呢?這位太子殿下跟皇帝朱佑樘完全不同,他敢於打破固有的枷鎖,挑戰內閣六部的權威。


    朱厚照是個很大的麻煩,偏偏又多了一個蘇立言。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另一個人坐在龍椅上,而且這位新的皇帝還要和內閣六部和睦相處。但是,這哥想想法太大逆不道了。


    內閣六部自身也有著權力爭鬥,但這都是內部鬥爭,在麵對外部威脅時,這些爭執可暫時放下。楊廷和麵露精光,什麽都沒說,可劉健等人都明白接下來該做什麽。有些話,他們永遠不會說出來,所有的秘密,大家都隻能埋藏在心裏。


    夜裏,楊廷和迴到了自己的住處,掌上燈,他滿身疲累的躺在椅子裏。當踏足權力的漩渦後,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未來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但壓力卻是實實在在的。雖然已經戌時中旬,楊慎並沒有睡,這段時間,他敏銳的感覺到氛圍有些不對。


    朝堂上流出過一些傳言,說他楊慎會去海運司。初聽到流言後,楊慎淡淡一笑,根本沒放在心上。這種傳言簡直是無稽之談,內閣六部與海運司的矛盾勢同水火,不能相容,而他楊慎作為士林翹楚,又是楊廷和的兒子,怎麽可能去海運司呢?不是他楊慎不想去海運司,而是去不了。


    看到北房的燈還亮著,楊慎輕輕地敲了敲房門,“父親,天已經很晚了,為何還不歇息?明日不是還要隨著陛下去城外體察民情麽?”


    “用修啊,進來吧”房間裏傳來楊廷和略帶滄桑的聲音,楊慎推門走進去,看到楊廷和臉上的疲憊之色,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父親,你這是怎麽了?可是碰到了糟心事兒?”


    楊廷和略微坐直身子,抿嘴笑了笑。有些心裏話,他無法對楊慎說,這個兒子很聰明,文采斐然,能力出眾,可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沒有經曆過多少風吹雨打,就算說了,兒子也未必能理解。讓楊慎坐下後,楊廷和略帶感慨道:“用修,你覺得海運司怎麽樣?此處隻有你我父子二人,你跟為父說說心裏話。”


    楊慎有些愣神,這兩年海運司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內閣六部幾乎每個月都會因為海運司的事情鬧上一場。對於海運司,楊慎有著自己的想法和見解,可長時間以來,父親楊廷和從未問起過這件事。楊慎心裏也明白,父親做什麽,根本不需要考慮他楊慎的意見。可是今日,卻突然鄭重其事的問起了海運司的事。


    略微想了想,楊慎認真道:“父親,你既然問起,他孩兒便說說。孩兒與那蘇立言也算有些交情,據孩兒所知,蘇立言絕不像傳聞中說的那般肆意妄為。此人,思慮周全,看似特立獨行,無法無天,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開海,是一件大事,以前鬧過,卻不了了之。可是,蘇立言還是要開海,開始的時候,孩兒還有些不明白。蘇立言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朝堂無窮的壓力開海呢?後來孩兒仔細想了想,蘇立言這樣做是有緣由的。朝廷阻止開海,無非是一點,怕勞民傷財,入不敷出,然後國庫崩潰,殃及百姓。”


    “可是,開海真的就一定勞民傷財麽?孩兒仔細研究過以前的文獻,那永樂年間,三寶太監的艦隊來說,出海數次,前後耗費千萬兩之巨,卻毫無所獲。可那不是艦隊帶不來利益,而是有些唾手可得的好處,我們卻主動放棄了。我們受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的影響太大了,明明可以直接拿到手的好處,偏偏不拿。這樣做,別說養一支龐大的艦隊,就是幾艘漁船也撐不住啊。漁民出海,每次都還要想辦法撈幾條魚迴來呢,否則日子就沒法過了,更何況是龐大的艦隊?”


    楊慎越說越激動,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說話聲音也越來越高,語氣中透著一絲不滿,“所以,根據孩兒研究,開海,完全可以為我大明謀福利的,而且還是暴利。隻要我們不被虛名所累,放下那些無用的臉麵。事實上,蘇立言執掌下的皇家艦隊,也證明了孩兒的想法。皇家艦隊僅僅在九州島,就帶迴來數不清的財富,比我大明朝三年稅賦還要多。”


    說完話後,楊慎愣愣的看著自己的腳,不知何時,自己居然站起身,來到了父親身前。剛剛,說的太入神了麽?楊廷和深深的望著楊慎,並沒有怪罪之意,良久之後,他輕輕地問出一句話:“用修,你看好海運司,並且對為父以及內閣六部有意見,對嗎?”


    “這”楊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著牙關重重的點了點頭,“父親,你說的沒錯,孩兒確實對內閣的做法不太理解。海運司利益就在眼前,為什麽內閣就是看不到,千方百計的要針對海運司?孩兒不懂”


    楊慎很生氣,心中還有一些話,卻又憋了迴去。楊廷和看著年輕氣盛,心懷理想的兒子,心中滿是感慨,無奈的苦笑起來。幾十年前,自己跟兒子楊慎何其相似,滿懷著理想,心中最大的渴望就是幹一番大事業,名留青史。可時間一點點過去,才發現現實跟理想差距很大,好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楊廷和抬起手,示意楊慎坐下來,“用修,為父知道,你平日裏跟蘇立言常有聯係!”


    “嗯?”楊慎又是一愣,有些不解的問道,“父親,你既然知道,那為什麽不說?孩兒跟蘇立言有聯係,你你不生氣麽?”


    “生氣?哎,用修,你覺得為父為什麽要生氣呢?今天如何,我們看得到,過去如何,我們依舊看得到,可是將來會如何,誰也不曉得。在一切沒有最終見分曉之前,誰也不知道真正的勝利者是誰,有些時候,都是盡力去做,然後看天命!”


    “你說蘇立言是對的,海運司是對的,你怎麽就如此確定呢?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是用修有些事情,尤其是朝堂上的事情不能用簡單的對錯來評判的,隻有登場者和黯然退場者。海運暴利,你覺得就你看得到?劉健馬文升這些朝堂老臣,難道眼光還不如你?你啊太年輕了這一點,你比蘇立言差的太遠太遠了”


    楊慎眉頭蹙著,眼睛瞪得大大的,這一刻,他有些聽不懂楊廷和的話,似乎又有點明白。權勢和利益麽?楊慎覺得自己明白的,可父親話語中的意思,卻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權利。


    “父親你此話何意?蘇立言怎麽了?”楊慎想了好一會兒,依舊想不透楊廷和的意思,隻好出聲詢問。


    “蘇立言怎麽了?你覺得蘇立言開海的目的就單純麽?開海,不過是武勳配合陛下奪權的利器罷了,開海搶奪海外暴利不是目的,在朝堂上搶奪更多的主導權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這一點,蘇立言比你看得更透徹。你看看蘇立言身邊,除了他的私人班底,剩下的人就是英國公府的人,你還看不明白麽?蘇立言是英國公府的人,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他杵在任何位置,代表的都是英國公府,蘇立言是一把鋒利的寶劍,是陛下親自開的刃,可這把寶劍的劍柄卻握在老國公張懋手中。”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陛下現在派人插手海運司,分化蘇立言手中的權力,蘇立言會怎麽辦?”楊廷和定定的望著楊慎,可惜,楊慎卻迴答不上來,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


    “用修,你不知道蘇立言會怎麽辦,對嗎?為父來告訴你蘇立言會怎麽做,他一定會上表朝廷,辭去皇家海運使一職,退出海運司。”


    楊慎大吃一驚,有些不敢相信道:“不這怎麽可能?蘇立言怎麽會這樣做?他辛辛苦苦搭建的海運司更何況陛下派人插手海運司事務,不是理所應當麽?”


    看到楊慎的反應,楊廷和有些苦惱的搖了搖頭,“為什麽不可以呢?老張家捧著蘇立言在前邊衝鋒陷陣,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該收迴的利益還沒有收迴呢,怎麽會容許其他人染指海運司?至少,這兩年海運司是蘇立言的一言堂,英國公府都是開海最大的獲益者。你難道沒發現麽?皇家艦隊帶來如此大的利益,海運司日趨穩定,可是陛下沒有派一名親信去海運司。船舶司還有督事太監呢,可利益如此龐大的海運司卻是蘇立言一個人說了算,你不覺得奇怪麽?”


    “現在,你明白了麽?這就是老國公張懋和陛下達成的協議,英國公府義無反顧的支持陛下,而陛下也要滿足英國公府想要的利益。隻有各取所需,這個聯盟才會如此穩固!”


    楊廷和歎口氣,語重心長道:“開海,牽涉到巨大的利益,你知道,內閣六部的人同樣知道,你以為六部就不想插手麽?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劉健有一個旁係親戚,乃是荊楚富商,他曾經想以三萬兩白銀入股海運司,卻被海運司嚴詞拒絕了。”


    接下來,楊廷和沒有多言,有些道理需要兒子自己去悟。今天想不明白,那就繼續想,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屬於六部的人,想參與海運司就沒法參與,根本原因是因為海運司是陛下與武勳朝堂奪權的利器。如果讓六部參與到海運司利益分配中來,那武勳不就跟六部成為利益共同體了?如此一來,陛下會怎麽想?又會如何對待海運司?


    還是那句話,開海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來主持開海。內閣六部又不是傻子,看到開海帶來的巨大利益後,就算再死腦筋,難道還會傻到阻止開海?可惜,現在已經不是簡單地開海這麽簡單了。這是一場圍繞著開海展開的權力爭鬥,要麽內閣六部把海運司碾死,然後再以自己的方式去開海,要麽海運司代表的新生力量取得勝利,在朝堂上與百官集團分庭抗禮。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慎麵色沉重的點了點頭,“孩兒有些懂了”


    “哎既然如此用修,你明天收拾收拾,去找蘇立言吧!以後沒什麽事兒就不要迴家了”


    聽著楊廷和淡淡的話,楊慎滿是駭然,他猛地站起身,不解道:“父親,你這是何意?”


    “癡兒你還不明白為父的苦心麽?為父老了,腳底下的路都踩實了,想挪都挪不動,但是你不同,你是可以去海運司的!將來,無論朝堂局勢如何變化,我楊家都不會衰敗”


    楊廷和用心良苦,可這一切對楊慎來說,太過突然,也太過殘忍了。東漢末年,南陽諸葛家三兄弟奔走三方勢力,難道現在楊家也要效仿諸葛家麽?


    天津衛都督府臨時行營,蘇瞻趴在桌子上,麵前放著兩個褐色小瓷瓶。周圍還站著幾個人,張紫涵、岑麗露、風自憐、陸丹雪,一個沒缺。當然,風自憐一身藍色罩甲,錦衣衛普通校尉打扮,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她是個女的。


    關好房門,風自憐細聲道:“這兩瓶藥我找堂裏的人問過了,經過仔細測驗,一瓶是真正的鉀毒,另一瓶是假的鉀毒。那瓶假的鉀毒,服下後,能讓人進入假死的狀態,表麵上看就跟中了真的鉀毒一模一樣。”


    兩瓶鉀毒,一瓶是真的,一瓶是假的。


    真的是太神奇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蘇瞻摸著下巴,仔細思索起來。


    真假鉀毒,登州席崇穗,中的是真毒還是假毒?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塘沽所的圖蘭吃的一定是假的鉀毒,這其中到底有什麽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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