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棋如人生?


    方東離等人心中很生氣,但他們也明白,無論怎麽鬧騰,最好是限製在浙江範圍內。如果鬧大了,讓朝廷有理由派外部勢力入浙江,對三司衙門絕對是沉重的打擊。加入京營入浙江,最後會發展到什麽地步,就有些超出三司掌控了。劉備借蜀道,結果搶了西蜀,京營可比劉備狠多了,京營大多數都掌握在魏國公府手中,魏國公府跟蘇立言是什麽關係,用屁股想都想得到。


    三司在浙江的勢力根深蒂固,遠遠不是蘇立言所能抗衡的。蘇立言現在就盼著能引入外部力量,將浙江這潭水攪渾呢。所以,絕對不能讓蘇立言得逞。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較起來,向蘇立言低個頭又算得了什麽?閩中元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久經風雨而不倒。


    按察司衙門,杭州知府何正文坐在偏廳喝著熱茶。何正文心裏還是有點忐忑的,自從成為蘇派的走狗後,蘇大人並沒有安排他做什麽事情。前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情,蘇大人都沒讓他何正文做什麽,反而現在局勢日趨平穩,卻把他何某人喊了過來。


    蘇瞻跟阮重吩咐一番後,便急匆匆的來到偏廳。何正文趕緊起身施了一禮,蘇瞻虛扶一下,和善的笑道:“何大人不必拘謹,坐下說話吧。”


    何正文輕身坐在椅子上,隻是半邊屁股卻沒敢坐實,仿佛隨時都會站起來一般,“蘇大人,不知你找下官人可是有什麽要事?若有什麽事,還請直言,下官一定盡力去辦。”


    這可是第一次接任務,一定要把事情辦漂亮點才行。不管跟著三司衙門,還是跟著蘇大人,無能之輩是永遠不可能有出頭之日的。看到何正文如此嚴肅的神情,蘇瞻心中暗笑,“嗬嗬,何大人幹嘛這麽緊張,隻是一些小事情而已。何大人應該知道,有些事情還是知府衙門做起來更順手一些。”


    “最近廣西狼兵逼近龍泉,戰爭一觸即發,可是杭州城還是太平靜了。何大人難道沒覺查到麽?如今杭州城內歌舞升平,絲毫沒有感受到戰爭的威脅,這樣很不好,我們必須做到防患於未然,讓百姓知道危險近在眼前,不能一直活在太平盛世的美夢裏!”


    何正文努力琢磨著蘇瞻的話,想了一會兒,他蹙眉道:“蘇大人,恕下官愚鈍,如果這樣做的話,到時候杭州城內人心惶惶,必然不穩啊。杭州若是亂起來,對咱們也沒什麽好處啊。”


    “確實,杭州若亂,對我們沒什麽好處,可對某些人壞處更大。本官就是需要杭州亂起來,越亂越好,亂中才好取粟。何大人需要做的就是,將這場亂局的壓力全都引到三司身上去,你要讓杭州百姓明白一件事,若想剿滅狼兵,必須要援兵,隻有南京京營兵馬才能拯救浙江百姓於水火之中!”


    “......”何正文也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聽完蘇瞻這番話後,他要是還不明白是怎麽迴事兒,那幹脆迴家抱孩子算了。蘇大人這一招妙啊,先讓杭州亂起來,然後朝三司衙門施壓。


    都指揮司的兵馬什麽德行,杭州百姓最清楚。指望這群老爺兵維護治安,欺壓百姓還行,若是指望這些人剿滅倭寇或者狼兵,那簡直是癡心妄想。慌亂之下,百姓們必然要朝廷派遣大軍,與此同時,有錢有勢的富商們也會想盡辦法先逃離杭州。如此一來,事情想不鬧大都難。


    把壓力全都砸在三司身上,至於蘇大人能利用局勢博得多少好處,那就不是他何正文能管得了的了。何正文也有信心把這件事情做好,雖然知府衙門內大部分都是汪旭和魏訓煌的人,但他何正文多少也是一方知府,若是這點事都做不成,那也太丟人了。


    迴到知府衙門,何正文就將麾下親信捕頭衙役召集來,不久之後,杭州城各個街道路口都貼滿了衙門公文。公文上詳細敘述了廣西狼兵攻打龍泉的事情,公文中還用濃重的筆墨重點介紹了下狼兵的戰鬥力。簡單點說,狼兵戰鬥力強悍,都指揮司老爺兵根本不是對手,不出一個月就能打到杭州城。


    狼兵攻打龍泉的事情也不算秘密,多少聽聞過一些,隻是沒人當迴事兒罷了。可公文一帖出來之後,那感覺可就不一樣了,好像狼兵隨時都能打到杭州城來。這個時候,大家才明白一件事,狼兵要真是犯上作亂,那他們的腳步可不會停在龍泉,他們會放過杭州這塊大肥肉?


    於是乎,杭州城徹底亂套了,有錢人家開始收拾細軟準備去北邊暫時躲避災難。但杭州城內大多數都是普通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還能往哪逃?舍棄家業,逃到外邊討飯麽?


    形勢變化的太快了,讓人反應不及。前些天杭州城還風平浪靜,轉眼間炸了鍋。杭州百姓開始成群結隊的衝擊布政使衙門,狼兵都打到龍泉了,你們這群官老爺倒是派兵過去啊。


    更有一些人站在衙門口打著橫幅,高聲呐喊:“都指揮司無能,還請閔大人上書朝廷,速速派精銳大軍前來浙江穩定局麵。浙江百姓之生死,全係諸位大人之身!”


    不僅百姓鬧事,還有一些浙江學子在衙門口靜坐。三司衙門無能,累的百姓遭殃,實在是可恨。


    衙門內,閩中元頭大如鬥,自己還什麽都沒做呢,眨眼間杭州城內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局麵之所以變得這麽亂,還得歸功於知府衙門的公文。魏訓煌和汪旭也是廢物,這麽多人沒能盯住何正文,現在好了,事情越鬧越大。派兵剿滅狼兵?嗬嗬,都指揮司老爺兵要是靠得住,還用這般發愁?


    自己還沒去找蘇立言呢,蘇立言就來了個先下手為強。現在壓力可全來到自己這邊了,後邊見了麵,蘇立言也占據了主動權。哎,此子當真是狡詐啊,自己能想到的問題,蘇立言也全都想到了。明知道蘇立言也不希望浙江大亂,可就是沒法要挾這小子。蘇立言是個狠人,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事情,或許別的人幹不出來,可是蘇立言絕對幹得出來。拚著自損五百,也要別人損一千,從某方麵來說,這也是一種勝利。


    躊躇片刻,閩中元吩咐方東離等人幾句,便從後門離開了布政使司衙門。乘著轎子,左拐右拐,很快來到了按察司衙門。看著熟悉的按察司大門,閩中元慨歎良久。


    後衙,似乎早就猜到閩中元要來一般,院子裏擺著幾盞香茗,中間放著一盤棋。蘇瞻和張紫涵相對而坐,二人卻並沒有下棋,而是聊著杭州城裏有趣的事情。從景寧趕迴來的蕭綺月麵帶疲憊之色,但精神頭卻很足。一共四個座位,蘇瞻和兩個女人占了三個,剩下一個空座顯然是給閩中元預備的。


    閩中元心中滿是苦笑,所有的一切都在蘇立言的算計之中,自己今天別想撈到好處了。拱手施了一禮,閩中元自覺地坐在空位上,看著眼前的棋局,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白棋勢大,看似勝券在握,可是黑棋卻將所有的兵力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把錐子,朝著白棋腹地刺去。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白棋必勝無疑,可是想要吃下黑棋,代價也會非常大。


    閩中元何等聰明的人,他瞬間就明白了這盤棋局的意思。蘇立言用一盤棋局表明了他的態度,棋局就是蘇立言的內心獨白。蘇立言雖然是外來戶,無論怎麽努力,都照著三司衙門的勢力差遠了。可三司衙門也別欺人太甚,逼急眼了,魚死網破,誰也別想撈到半點好處。


    三司衙門可以幹掉他蘇立言,也可以幹掉海運司,但最終三司在浙江的勢力也會受到巨大的打擊,再也不複之前鐵板一塊。


    棋局,終有勝負,勝就是勝,慘勝也是慘勝。都說棋如人生,可棋局就是棋局,人生就是人生。如果是下棋,閩中元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很大的代價吃掉黑棋,取得勝利。可現實中,他不會這麽做,因為如今的局勢還遠遠沒到搏命的地步。


    一盤棋局需要勝利,沒有退路。但是人生有退路,隻要有退路,很少有人能走上華山一條路。閩中元一直疑惑為什麽自己總在蘇立言手上吃癟,現在有點明白了。他閔某人在意的東西太多了,恰恰,蘇立言在意的東西太少。這就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如果失敗,蘇立言大不了離開浙江滾迴京城吃軟飯。可是他閔某人呢?他閔某人可沒有英國公府和太子這樣的大靠山,人家蘇立言敗了還能活著吃軟飯,他閩中元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哎,每個人的命運是不同的,羨慕也羨慕不來。品著香茗,閩中元麵含微笑,此時院中氛圍十分融洽,渾然不像是生死仇敵。


    放下茶杯,閩中元淡淡的問道:“蘇大人,本官一直有個疑惑,你既然讓蕭小姐找到了岑麗露,那應該知道岑麗露對狼兵的掌控力十分有限。你就這麽放心把希望寄托在岑麗露身上?萬一她失敗被殺,那狼兵圍困的就不是龍泉,而是景寧城了。”


    “閔大人太瞧得起蘇某了,說句實話,蘇某自從來到浙江後,一直忙來忙去,哪有心思了解廣南的事情?對於狼兵內部的爭端,蘇某也是一知半解!”


    閩中元頗有些不信的皺起了眉頭,“蘇大人說笑了,若是你一知半解,那為何能穩坐釣魚台?據本官所知,你一直在等靜寧那邊的消息,什麽都沒有做。”


    “穩坐釣魚台?”蘇瞻曬然一笑,“閔大人是想說蘇某太過鎮定了?嗬嗬,閔大人,你仔細想想,當時的情況下,蘇某除了耐心等待消息,還能做什麽?以前在京城的時候,老祖宗曾經跟我說過一番話,人這輩子,有時候就是盡人事聽天命,做到自己該做的,最終結果如何,也要看運氣的。恰巧,運氣站在蘇某這一邊,因為.....岑麗露贏了!”


    “盡人事聽天命?運氣?”閩中元喃喃自語,不斷迴味著這句話。這番話誰都知道,可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又有幾個?哎,沒想到自己一把自己年紀,居然還不如蘇立言穩重冷靜。


    閩中元心裏很佩服蘇大人,可是他哪裏知道真實情況?事實上蘇瞻早就讓陸丹雪準備好船隻了,一旦情況不妙就乘著戰船沿著大海去溫州。其他的都可以放棄,但是海運司必須牢牢地握在手中。當然,這些事情,蘇瞻是不可能告訴閩中元的。


    二人仿佛一對忘年之交,一邊喝茶,一邊推心置腹的說著話。


    “蘇大人,這一局你贏了,你想要什麽?”閩中元終於問出了這句話,此次談判也進入了正題。蘇瞻沒有半點猶豫,伸手拂去棋盤上的棋子,笑眯眯的說道,“我要秀州鹽場,從今往後,秀州鹽場歸在楊凱吉楊老板手中,當然,海寧縣兩座鹽場也要還迴來。”


    “嗯?”閩中元愣了下神。之所以愣神,不是蘇瞻要的太多,而是要的太少了。閩中元早就想好如何討價還價了,可蘇立言開口就要一座秀州鹽場,弄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還價了。


    總不能說連一座鹽場也不願意給吧?之前蘇立言被啪啪啪打臉,還差點把詹德雕逼的自殺,蘇立言的臉都被煽腫了,現在有求於蘇瞻了,人家隻要一座秀州鹽場,要還不給,那不是欺人太甚麽?閩中元心裏有點慌,占據了這麽大的主動,就要一座秀州鹽場,這不是蘇立言的風格啊。


    什麽才是蘇立言?能得到八個饅頭,絕對不要七個饅頭,這就是蘇立言的風格。可是現在蘇立言居然無比大方的隻要一個饅頭,這......


    閩中元都懷疑坐在眼前這位是不是蘇立言了,其實隻要蘇立言開口要其他六座鹽場,一番討價還價後,對方也能拿到兩座鹽場。如此一來,浙江八大鹽場,蘇立言手中就握著一半了。可蘇立言居然放棄了到嘴的肥肉,他到底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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