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閔大人好為難


    雖然洗劫庫房的賊麵具那些人,但盧芳全覺得事情絕對沒這麽簡單,就賊麵具那群賊寇,能請得動那些賣大米的,這些富商更不會閑著沒事為了拿幾萬兩銀子跟賊麵具勾勾搭搭的。這裏邊肯定有一個幕後推手,這個幕後推手說不準就是海寧縣那位大人物。


    按察使、皇家海運使、浙江錦衣衛千戶,嗬嗬,這位大人物不是他盧芳全能對付得了的啊。


    盧芳全想著該如何善後,如何保住自己的前程,而陳胡子等人則高興地開懷大笑,一個個想著怎麽分銀子。貨船朝東行駛,眼看著就要靠岸了,這時候不遠處駛來一艘大船,大船上全都是黑衣蒙麵男。


    陳胡子不是瞎子,一看這情況,他就知道要遭殃,這特麽是碰到黑吃黑了。為了銀子,不拚命也得拚命,賊麵具們與突然到來的黑衣蒙麵人們展開了一場血戰,結果賊麵具們丟下了十幾具屍體,慘敗而終。


    陳胡子不甘心,他趴在一口箱子上,死活不想挪開,雙眼撇著對麵的壯漢,“告訴老子,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你們怎麽知道我們會洗劫海寧鹽場?嗯,是謝昆,是謝昆出賣了我,對不對?”


    “嗯,你猜的不錯,是謝昆出賣了你。不過你也別太把自己當迴事兒,如果不是出手不方便,洗劫鹽場這點事情也用不到你們出手。謝昆也沒幹什麽,隻是說了下鹽場的情況而已,是你主動起了貪心,說到底,要怪隻能怪你自己沒腦子。至於我們是什麽人,還重要麽?重要的是,鹽場是你們賊麵具劫的,而在這海麵上,也沒人知道你們出了事情!”


    “哈哈,好計謀啊,好計謀,銀子你們得去,罪名讓我們背著,你們太狠了,你們到底是誰?”陳胡子雙目赤紅,滿臉不甘。


    對麵的壯漢聳聳肩,雙手一攤,輕蔑道:“我們是誰,你不配知道,來人,送陳胡子去見鯊魚吧,別浪費了他這一身好肉。”


    “......”陳胡子發出淒厲嘶吼,“不,這不公平,老子辛辛苦苦,最後卻是這個結果,你們是誰,你們到底是誰.......啊......啊.......”


    海寧鹽場,第二天一大早,鹽丁們就自動的聚集起來,他們沒有按時上工,全都堵在管事房外。管事趙胖子一看這情況,直接從側門溜走了。庫房被洗劫一空,一兩銀子都沒剩下,鹽丁們跑來要工錢,這特麽拿什麽發工錢?趙胖子倒是有錢,可這裏的工錢應該由鹽運司,由朝廷發,他趙胖子幹嘛自掏腰包?


    趙胖子生怕被憤怒的鹽丁生吞活剝了,一離開鹽場直接躲到了巡檢司,麵對盧芳全,他忍不住大吐苦水,“盧百戶,你這次無論如何要幫我啊,那些鹽腿子全都不幹活了,吵著鬧著要工錢,還說以前工錢發的太少,必須補上。”


    “哎,趙管事,這種事情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啊,你不是有錢麽,先墊上啊!”盧芳全麵無表情,他現在一堆煩心事,哪有心思理會趙胖子的破事。要不是看在以前的關係上,早把趙胖子攆走了。


    趙胖子哪裏肯依,如果隻是墊付這一次還好,問題是朝廷要是不補庫房的銀子,那他趙胖子豈不是要連續付半年的工錢,這特麽就是再有錢也消耗不起啊。


    杭州布政使司,閩中元劇烈的喘著粗氣,方東離等人也是臉色發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最近一直忙著對付蘇立言,結果卻是後方起火,海寧鹽場的銀子被搶了。搶銀子的還是二十幾個賊子,二十幾個啊,這簡直成了浙江最大的笑話。諾大的鹽場,有打手護著,裏邊還住著上千鹽丁,外邊有巡檢司巡邏,就這樣被二十幾個人搶了,守衛鹽場的人都是豬麽?


    可知道實情後,又覺得一點都不可笑,巡檢司的兵馬去外邊查私鹽,鹽場的鹽丁看熱鬧,腦袋最後,二十幾個人不費吹灰之力洗劫了海寧鹽場。


    於承恩坐在一旁,氣唿唿的說道:“諸位大人,這事兒肯定跟蘇立言脫不了幹係,就憑那二十幾個賊寇,能折騰出這麽大動靜,我們要.....”


    於承恩話說到一半,於承澤便轉過頭大怒道:“你閉嘴,諸位大人商量要事,什麽時候輪到你插嘴了?你以為就你明白,大家都知道蘇立言是這件事情的幕後推手,問題是你能找到證據麽,你能麽?找不到證據,你信不信蘇立言倒打一耙,到時候麻煩更大。那幾個在鎮子外邊賣大米的,不是別人,正是徐小公爺的小舅舅王二金。王二金跑到外邊賣大米,這是明擺著告訴我們幕後主使是蘇立言呢,可我們能怎麽辦?把王二金抓起來嚴刑拷打?”


    於承恩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是有點蠢,但不是傻。把王二金抓起來嚴刑拷打,那南京城魏國公府還不得炸鍋,沒憑沒據的就因為你心有懷疑,就把小公爺的小舅舅抓起來,這是嫌自己麻煩少?


    王康緊鎖著眉頭,冷聲道:“此事全壞在盧芳全身上,他但凡有點腦子,就不會被牽著鼻子走。哎,現在不是追究問題的時候,而是先把問題解決掉。海寧鹽場可是浙江第一大鹽場,其他鹽場可都看著呢,我怕海寧鹽場的人一鬧事,其他鹽場也有樣學樣,那樣可就麻煩了。”


    有時候怕什麽來什麽,王康這邊話音剛落,閩中元的幕僚師爺捧著一封信走了進來,“東翁,剛剛得到消息,金山鹽場、秀山鹽場等各大鹽場的鹽丁也開始不幹活了,全都鬧著要加工錢。”


    “嗯?這麽快?”閩中元無比頭疼的捏了捏鼻梁骨,鹽場克扣工錢這事確實存在,否則之前也不可能出現鹽丁圍攻按察司的事情了。克扣工錢這事,一直是個隱患,早晚都得爆發,隻是沒想到在這個節點爆發了。


    要解決鹽丁的事情,其實辦法很簡單,給錢就行了。可關鍵問題是沒有多餘的錢啊,鹽運司、布政使司的錢也都是有預算的,今年的進項大部分都靠鹽務收入撐著呢,再分出一部分錢給鹽場,那其他地方的錢就不夠用,除非大家都忍痛割私人腰包。


    私人腰包,誰願意割呢?趙胖子不願意,其他人也不願意......


    這些年鹽丁的收入越來越少,這是事實,閩中元也知道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問題,所以,有鹽丁倒賣私鹽,他也沒有太較真,可即使這樣,該來的事情還是會來。鹽丁收入減少,並非表麵上那麽簡單,管事們貪錢,但更多的是跟鹽商們要好處費。真正導致鹽丁收入減少的根本原因,不是鹽場管事,而是整個浙江官場資金布局造成的。


    曾經,閩中元也想做個堂堂正正的好官,一個為民做主,為國謀利的能臣。可自從來到浙江後,一件件的事情逼著他一點點變成今天的樣子。


    簡單點說,浙江有錢,可要錢的人也多,上邊兩京六部大員權貴要孝敬,下邊鹽商、織造商、茶葉商要賺錢,浙江官員們也要有好處拿。到處要錢,所以各大鹽場的鹽幾乎有一半轉成私鹽官賣,得來的錢私用。由於明麵上官鹽收入減產,真正賺來的灰色收入首先要顧忌權貴以及商人官員,最後也剩不下什麽,根本顧及不到鹽丁。


    搞到最後,那就是明麵上賬目收入減少,灰色收入又沒法顧及到鹽丁,那最終結局是鹽丁工錢收入減少。


    本來鹽丁們收入就不多,可鬧到最後,最倒黴的還是他們,明明一點好處沒撈到,結果還要吃虧。


    閩中元也覺得對不住鹽丁們,可他也沒辦法,權貴、商人、官員、鹽丁,如果選擇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那隻能選擇最弱勢的鹽丁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可當隻能活下一部分人的時候,人們會毫不猶豫的殺羊吃肉。


    多年來,閩中元一直盡力壓製局麵,不讓鹽丁的問題爆發,可終究還是沒能壓住。當然,這跟蘇立言有關係,可仔細說起來,蘇立言並不是根本原因,他隻是借機會推了一把而已,如果鹽場沒有問題,蘇立言就算想下手也沒有機會。


    如今問題擺在眼前,那麽該怎麽辦?閩中元靠在椅背上,手指不斷敲著桌麵,“方大人,如果要補各大鹽場的空額,需要多少銀子?”


    “迴閔大人,以前方某統計過,如果補足之前的空缺,大約需要二百六十萬兩白銀.....”


    “二百六十萬啊!我們現在能拿得出這麽多銀子麽?”閩中元神情嚴肅,他希望聽到肯定的迴答,可讓他失望的是,方東離和王康同時搖了搖頭。


    王康接口道:“閔大人,這可是二百六十萬兩白銀,這真的很難,如果去年的話,要補,我們還能拿得出手。可是現在,海貿收入被掐死,我們直接損失了三百多萬兩的進項,可需要花錢的方麵卻省不得。這二百六十萬兩,我們可以補給各大鹽場,可到時候兩京六部還有商人們的錢......”


    “哎,也就是說補了這邊就少了那邊啊!”閩中元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了,可得到準確的答案後,依舊有些失落。


    這是一道選擇題,又是一道不需要太多考慮的選擇題。選擇犧牲一部分,那依舊還是鹽丁,恐怕讓誰選都會這麽選。低頭想了想,閩中元沉聲道:“諸位,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說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也不為過。鹽場乃是鹽務之根本,鹽場若亂,鹽務必亂,所以,必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掉。於承恩,你現在和趙湖翁立刻出城,配合各部人馬看好鹽場,記住,一定要控製住局麵,千萬不要動手。”


    “不能動手?”於承恩有些發懵,不讓動手,那該怎們跟鹽腿子交流?


    閩中元懶得多解釋,用強硬的語氣命令道:“對,就是不要動手,現在鹽丁們隻是想要錢,我們需要安撫他們的情緒,讓他們耐心等著,朝廷一定會把錢補給他們的。可要是動了手,群情激奮之下,可就控製不住局麵了。”


    “哦,我懂了!”


    於承恩是不是真的懂了,沒人知道,但於承恩自己覺得要做到這一點很難。


    於承恩和趙湖翁走後,閩中元看著屋中眾人,輕聲道:“眼下,我們必須共渡難關才行,方大人,你明天就想辦法把那些商人們找過來,讓他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在這件事上,本官也會拿出四萬兩白銀,還望大家不要吝嗇!”


    方東離等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閩中元這是逼著大家掏腰包呢。以前沒什麽感覺,現在輪到自己掏腰包了,突然覺得無比肉疼。


    在閩中元的逼迫下,方東離咬著牙吐出四萬兩,於承澤拿了五萬兩,而王康則吐出三萬兩。閩中元心裏悶哼一聲,要說有錢,就屬王康這個死太監最有錢,科這家夥居然如此摳門。王康也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了,他趕緊訕訕的拱了拱手。


    “諸位,你們是不知道王某的難處啊,之前剛剛置辦了些良田,耗費不少,如今手中的錢也不多了啊!”


    於承澤臉都黑了,你麻痹啊,你一個死太監老是置辦田產幹嘛,身上不帶把,連個香火都沒有,弄這麽多田產留著當墓地麽?除了罵王康是變態有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王康了。


    王太監心裏也挺不服氣的,大家一個個知根知底,坐在屋裏的哪個不是巨富,誰手上沒有個幾十萬兩白銀?哦,你們一個個小打小鬧,憑什麽讓我多拿,就因為我是太監,就因為我沒有後代繼承遺產?


    貪錢的時候,一個個不落人後,掏錢的時候一個個扣扣索索,閔大人表示很為難,也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第二天,方東離把杭州的商人們召集起來,很快就提起了捐輸的事情。鹽商們還好說,織造商以及茶商們可就火大了,鹽場有問題,三司資金不夠用,你找我們賣茶葉賣布的幹嘛?分錢的時候沒想到我們,要錢的時候想到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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