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由官紳公子所組成的文會中,宋寧明顯能感覺到自己不受重視,即便何崇源一直在推薦自己,但旁人對自己的目光中都帶著一種冷漠。


    跟這些人沒關係,這些人也不會去鄙視或者消遣你,這種冷漠已經是最大的不尊重。


    文會乃是交友之所,宋寧一來沒有功名,甚至連縣試都沒過,等於說缺少了跟士紳階層溝通的最大通行證,而宋承孝那邊則因為屢不中秀才,已經成為落地書生的代名詞,年歲擺在那已經跟年輕人有了代溝,再加上身份的區別,這些官紳階層的人也不會重視。


    淮南樓的二樓也算寬敞,兩邊各有五六張桌子,都是四人桌的方桌,如果坐滿人的話,可以坐四十人上下,但一般的桌子都隻有三人就坐,把靠近中間的一邊讓出來,讓每個人都不至於背對場中。


    宋寧跟何崇源一桌,同時跟他們一桌的還有之前介紹過的縣丞之子林中然。


    林中然從開始就隻是拱手跟宋寧打過招唿,之後甚至都沒正眼瞧過宋寧。


    何崇源舉辦文會,也是慷慨,先是上了茶點還不止,等開席之後,隨即連酒菜也都上來,連之前的陸公子都在說:“這文會才剛開始,尚且未談論詩詞文章,便要先入席就宴,實在是有些失禮,為何不等探討過學問再共飲呢?”


    “哈哈!”何崇源顯得很灑脫道,“本來就已經到正午,正是飯食之時,豈能怠慢了諸位貴客?在下今日便做個東道,請諸位飲上幾杯,借著酒興,咱再商討學問不遲。”


    “甚好,甚好。”陸公子笑著舉起酒杯道,“我等不妨共飲。”


    何崇源雖然作為東道,但明顯是被陸公子搶了風頭,這位陸公子把縣丞的兒子都請過來,麵子極大,在淮南樓內也有點喧賓奪主的意思。


    不過何崇源似乎很有氣度,他直接舉起酒杯來,笑道:“那諸位共飲。”


    如此一說,等於是他承認了今日由這位陸公子來作為文會的主持,而他這個請客的東道主反而變成了陪客之人。


    宋承孝本來還在作詩詞,正讓他寫不下去時,這邊已經不顧他的存在,已經開始飲酒了,這讓他大為光火,他徑直走到了靠近的酒桌麵前,也不跟人商議,直接拿起酒壺便為自己斟酒一杯,與眾人共飲。


    與此同時,宋寧卻隻是拿起酒杯,並未飲酒便把酒杯放下。


    上輩子貪杯誤事,這輩子宋寧也沒飲酒過,而且他也並不想讓自己飲酒誤事。


    酒過三巡,眾人這才放下酒杯,突然旁邊的林中然道:“怎麽,這位公子為何不飲呢?”


    本來林中然就是在場的主角,他的地位高,旁人都看著他的臉色,他這邊突然說話,上來還是質疑今日的另一位主角宋寧,馬上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陸公子從旁邊桌站起身來,走到宋寧跟前來,看著宋寧瞞是酒的酒杯,道:“這位宋公子看來是很不給麵子啊,這麽多人一起飲宴,為何單單你一人不飲?”


    宋寧本來隻是想以低調把這次的文會混過去,突然之間他就成為了在場之人矚目的焦點。


    宋寧沒有站起身來迴話,隻是很自然迴道:“在下年紀尚輕,還未飲過酒,因而隻能以茶水代替……”


    說完,宋寧直接把旁邊的茶杯舉起來,將裏麵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即說道,“以茶代酒不成敬意。”


    “嗬嗬!”陸公子用輕視的目光看了何崇源一眼,那大概的意思是,你把這人安排在主桌而把我安排在次桌,本以為是什麽人物,看看你找的都是什麽人,連點酒桌上的規矩都不懂。


    何崇源倒是站起身來為宋寧說話:“這位宋公子畢竟年紀輕輕,不太適應此時的場合,就讓他以茶代酒,若諸位覺得不合適的話,那他的酒,就由在下代勞了。”


    “這怎可以?”旁邊有人在跟著起哄道,“怎麽說也要喝上幾杯,不然這酒宴好像少了點什麽。”


    在場的賓客,似乎都很看重跟林中然結交關係,而陸公子和林中然這邊對宋寧不喝酒的事情不滿,旁人就會幫著說話,似乎是在鼓動讓宋寧飲酒。


    就在場麵很尷尬時,但見一個相對魁梧的身影走過來,正是之前才剛在邊桌喝了三杯的宋承孝。


    宋承孝大跨步走到主桌之前,拿起兒子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即又連續斟滿兩杯,一連三杯下肚,因為他的舉動實在是太過於礙眼,以至於旁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這人是要作何。


    “宋老官,你……”旁邊有認識宋承孝的,出言質疑。


    宋承孝大大咧咧道:“吾兒尚且不懂飲酒,便由在下代替飲之,諸位要覺得何官人代勞不合適,那作為父親來飲酒,總歸是分屬應當了吧?”


    在場的人麵麵相覷,臉色都很尷尬,宋承孝就好像一顆老鼠屎搞壞了一鍋粥,在場的人對宋承孝都有些鄙夷。


    何崇源笑道:“宋老官代兒飲酒,自然是可以的,倒讓在下減輕了負擔。宋老官,你的那首詩詞可有作完?”


    這會的何崇源想借著轉移話題,把這段的尷尬遮過去,他這一說,馬上有跟何崇源關係好的人出來圓場:“是啊宋老官,我等都還想見識一下你的大作,不妨一同移步?”


    宋承孝挺直腰板道:“還剩下一句,不過也差不多了!”


    說完,宋承孝往自己作詩的那桌走過去,何崇源帶頭往那邊跟過去,林中然和陸公子等人本是不想去的,但礙於情麵,還是跟著一起走過去。


    等到了桌前,宋承孝臉上帶著得意道:“諸位請斧正吧!”


    宋寧也不由低下頭看一眼,雖然是背對文字,但他還是能看得出,這根本不是什麽詞牌,而隻是七言絕句,這絕句還隻寫了三句。


    便聽有人念道:“淮南樓外青鳥白,萬花叢中花自開。把酒向花喝春酒……咦,這怎麽還缺一句?”


    等有人念完之後,在場的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也沒什麽人出來評價。


    宋寧心想:“他這是有備而來啊,顯然在前天文會吃癟之後,是有準備的,但你這詩分明是廢話一篇,青鳥怎麽就是白的?萬花叢中當然是花自己開,你拿著酒向花當然是喝酒,難道是賞花?最後還缺一句……唉!這詩詞寫出來,簡直是狗屁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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