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衡沒想到自己父親嚴準反應會這麽激烈。


    或許,嚴衡並不明白,變賣祖產對於一個恪守禮教的老秀才而言是多麽恐怖的事。


    這幾乎徹底地斷絕了嚴準內心裏的最後一絲的成就感。


    以前,他雖然鄉試屢次落第,雖然窮困而不知謀生,但至少是一直守著家業的,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見祖宗的。


    但現在,嚴衡這一擊,讓他內心徹底的崩潰。


    也正因為此,嚴準一氣之下,還是忍不住要來打嚴衡,唿的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嚴衡躲了過去。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老爹打兒子,兒子不躲,就是不孝。


    所以,當嚴準鍥而不舍地追著嚴衡打時,嚴衡依舊不停地閃躲。


    父子二人不停地圍繞在小嚴嵩轉著圈。


    小嚴嵩則自顧自地一手兒把山楂糖往嘴裏喂,一手兒抱著金錁子,看著自己父親和哥哥在自己麵前轉圈。


    哥哥挨打的事,他已經是司空見慣,所以也不以為然。


    在茶樓上倚著欄杆的那少女見嚴衡被他老爹追著打,卻是不由得捂嘴笑了起來,嘴裏不停地說著:“活該!”


    “夠了!”


    嚴衡一聲爆喝,讓老爹嚴準直接愣在了原地,手揚在半空中硬是沒落下來。


    沒辦法,嚴衡實在是受不了了。


    自己一個心理年齡也算二十來歲的大齡青年在縣衙前的大街上被一個四十來歲的老秀才追著打,實在是丟人,特別是,一些路人和衙役都在那裏笑,尤其是那茶樓上都捂著肚子笑的小美女。


    “當初你把我和小嚴嵩丟在家裏近半年,不管不問,我們差點沒餓死病死,你知不知道,我發高燒差點就沒了命,你這樣做就是對得起列祖列宗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就是這麽當爹的,還指望著我怎麽當兒子!”


    嚴衡或許是才穿越過來,對嚴準這個父親沒什麽太大的敬畏,所以很自然地直接給懟了迴去。


    不過,因為還保留這具身體原有主人的感情,所以在說著的時候,眼淚還是不由得在眼眶裏打轉。


    畢竟自己實際上才十二歲,麵對族裏堂兄的欺壓,麵對父親下獄,能堅持到現在,左右周旋,勉強得到賣點田地應得的錢財,還能救出自己父親已經是不容易了。


    小嚴嵩需要疼,十二歲的嚴衡就不需要疼嗎?


    嚴準倒也被嚴衡給懟的無言以對。


    而小嚴嵩見自家哥哥好像有些委屈,也不由得過來,拉住了嚴衡的手,要喂糖給嚴衡:“哥哥吃。”


    “胡說,我走之前已經把你們哥倆拜托給你們伯父的,他答應好好照顧你們,怎麽會讓你們餓著病著,定是你不聽話,惹到你伯父了!”


    嚴準依舊還是嘴硬,但到底也有些底氣不足。


    而小嚴嵩則也忙道:“爹爹,不是這樣的,是嬸娘不讓我們吃飯,哥哥怕我餓,就跳下河捉魚,結果來了洪水,給衝到了下遊,雖然救迴來了,但卻生了病,一個月都沒醒過來。”


    “你知道什麽,你以為田地不賣掉就能保住嗎,你有沒有想過你下了獄,家裏出了多少變故,若不是我及時賣掉,連賣田地的九百兩銀子都得不到,早被族裏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奪了去了!”


    嚴衡說完就不由得咬住了嘴唇,本能的少年叛逆心理,讓他很想直接走開,甚至還又迴了一句:


    “這五十多畝田和六十多畝地,就當我嚴衡欠你的!


    你放心,我終有一天,會還給你的!”


    嚴準倒是沒有因為嚴衡如此懟他如此跟他說話,而大發雷霆,甚至連罵也沒再罵嚴衡一句。


    作為父親的他不是笨蛋,也能猜得到在自己沒在的時間裏,自己這個十二歲的兒子帶著五歲的小弟弟會經曆怎樣的磨難。


    不過,他素來是秉信男兒就該磨礪一下的,所以他也沒有安慰嚴衡,也沒有訓斥嚴衡,畢竟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嚴準甚至都沒有再問他到底是怎麽在閣老和大宗師等麵前闖下大禍的。


    甚至,嚴準想到嚴衡剛才表現出的血性反而有些欣賞起自己這個大兒子的一股子剛硬之風來。


    畢竟自己兒子不像他自己這麽懦弱,因而他倒不由得笑了笑:


    “好,你要給我記住,以後要把欠我的這一百多畝田地還迴來!”


    ……


    年少的人總有一顆叛逆的心。


    即便是在大明朝也是如此,茶樓上的少女倒是沒有想到讓她極為討厭的嚴衡居然敢自己父親硬杠。


    再一想到自己每每見到自己父親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的行景,她開始有些豔羨嚴衡這種可以跟父親吵架的行為來。


    “歐陽雪見過嚴世叔”,這少女下了樓,走到嚴準麵前來給嚴準欠身行了禮。


    嚴準見過她,也知道她是自己同窗歐陽進的侄女,因而叫自己一聲世叔也不為過。


    不過,嚴準卻沒想到這歐陽雪今日會以一生男兒裝出現在這裏,在看看她那閉月羞花的容貌,在順著她的眼神看見自家那傲氣衝天的大郎,他心裏不由得有了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嚴準很快就壓製住了自己的想法,畢竟他也知道,歐陽雪的家世不是自己這樣的人家可以高攀的。


    “雪兒姐姐!”


    小嚴嵩倒是自來熟,見著歐陽雪就撒開腳丫子跑到歐陽雪麵前來,還把剛才遞到自己哥哥嚴衡唇邊且觸到唇齒但未被嚴衡吃下的一顆山楂糖遞到了歐陽雪嘴邊。


    卻不料,歐陽雪竟然輕啟櫻唇,將那顆山楂糖吃了下去。


    歐陽雪微微一笑,就捏了捏小嚴嵩的小胖臉:“真乖!”


    小嚴嵩嘿嘿一笑,就問道:“雪兒姐姐,小露露呢,她沒跟你一起來嗎?”


    少年時期,女生總要比男生發育的早,歐陽雪雖說也不比嚴衡小多少,但已經比嚴衡都快高出半個頭,因而歐陽雪隻得望著腰迴答小嚴嵩的話:“小露露今天有些不舒服,在家裏休息呢。”


    “啊,那嚴不嚴重啊,有沒有看郎中啊,我哥哥前段時間也不舒服,都是看了郎中才好的。”


    小嚴嵩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絲焦急與失望。


    不過,嚴衡卻是走到歐陽雪麵前來:“抱歉,可否跟我來一下。”


    “幹嘛”,歐陽雪不由得摸了摸臉,剛才被嚴衡打了一巴掌的痛感還在,她不知道嚴衡是不是要給自己道歉,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就此揭過,還是讓他父親好好教訓教訓他,不過他好像不怕他父親。


    “我說,歐陽雪小姐是吧,麻煩你以後能不能離我遠點,看見你一次,我就倒黴一次!”


    歐陽雪沒想到,嚴衡張口就是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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