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江畔南岸的峭壁中有一處隱秘的山穀,縱使外麵大雪紛飛,冰封十裏,山穀裏麵依舊是春光明媚,十裏花開。

    進了入穀的夾縫,山路越來越開闊,入眼是大片的低矮灌木,灌木叢中辟出了一條碎石小徑,順著小路一直走便可以可見幾株青蔥的翠竹,翠竹掩映著一所小巧的院落,隔著院牆隱約可以看見露出的一角青磚瓦。

    暮靄西斜,夕陽籠著淡淡的花香鋪灑在小院裏,院落東南角上支著火爐,上麵燉著的藥壺咕嚕咕嚕作響,火爐邊蹲了一個褐色衣衫的男子,手裏端著細竹篾兒編的小簸箕,仔細的撿著藥裏的雜質,滿院子都是爐火中沁出的藥香。

    院子正中的石桌旁擺了一張貴妃椅,椅子上躺了一個麵色蒼白的女子,雙目緊閉,睫毛微顫,一張翹起的唇失了血一般帶著淡淡的青灰色。陽光溫暖的打在女子身上,正值盛夏,女子身上卻穿了夾衫,領邊簇著一堆細碎的絨毛,額上不見一絲汗水,若不是淺淡的唿吸輕輕吹著那圈絨毛微微的顫動,幾乎與死人無異。

    青瓦小屋上掛了湘妃竹簾,珠簾底下露出一張月白的小臉兒,撅起的小嘴像是三月酴醾時的花瓣,一雙眼睛滴流亂轉,見院裏的男子並未留意他,便躡手躡腳的跑到女子身邊,輕輕地推著她,短襟衫子裏伸出一段雪白的手臂。見女子沒有反應,便小心翼翼的爬到女子身上,手一下一下的拍著女子的臉,嘴裏嚷著,

    “媽媽,拍拍,念玉很乖。”

    不一會便窩在女子懷裏沉沉的睡過去,嘴裏還輕聲地喚著,“娘”。

    榻上昏睡的女子顫抖的睫毛下滾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

    聽見念玉熟睡時嘴裏那一聲聲的“娘”,子衿的心像是要被人撕裂一樣。

    自己就在他身邊,能感覺到那個身體上的每一絲變化,能聽見他的聲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甚至自己哭的時候那具軀體也會流淚,隻是,卻隻能遠遠地看著她這樣昏迷著醒不過來,靈魂離體,無法融進去。

    簾子被打起,露出一角黑色的衣衫,瑾玉憔悴著一張臉出來,手裏抱著薄薄的毯子走到貴妃椅前,輕輕地抱起念玉,把毯子一絲不苟的蓋在“子衿”身上,手指觸到她腮邊的淚水,輕輕地歎了一聲,然後抱著念玉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子衿,怎麽又哭了,還在恨他麽?”

    “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醒呢?”

    子衿頹然的跌坐石凳上,這半年她努力的想要忘卻,忘卻那段讓她想起來就無法唿吸的往事,卻在每夜夢迴的時候想起他,想起曾經視若生命卻被他輕易否決的兩個孩子,想起他成魔前那張絕望的臉,想起一切的一切。

    椅子上的身體也因為子衿的痛苦蜷縮成了一團,瑾玉有些慌張,念玉也轉醒過來,從他懷裏爬出來輕輕地晃著椅子上的人。

    子衿一步步的走向念玉,每走一步,那鑽心的刺痛便延著腳底的紋路一路傳到心底,讓破碎的心愈發的破碎。

    那麽神似的兩張臉,那一模一樣的鳳眼,看著看著淚水便止不住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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