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天邊有一棵樹。

    它站在過去與未來的交點,光明與黑暗的分界。它是整個天界的孕育者。

    作為神樹的第一個孩子——蒼邪,無疑是規則的化身,天地的尺量。精騖八極,思飛千裏,窮盡一生追求道,秉持道,維護道。這是他的使命。當然,如果神子的生命有盡頭的話。

    思考是不需要多餘的動作的。不作為便是有為。他隻是一如往常慵懶地倚在樹下,卻不想夕陽升月之時,迎來了一個新的生命。

    又一顆神果成熟了,似在慶賀出生一般,滿樹的扶桑流蘇都開了,漫天鋪地的白的世界,馥鬱馨香彌漫。墜落的那一刻,神果翩翩化作一個嬰孩,落入他的懷中。

    小小的粉嫩的臉蛋,是那樣柔軟,像天際的雲,像初生的雪。仿佛隻要一鬆手,就會消失,就會化入泥土中。麵對她,秉持了不知多少年歲,冷漠了不知多少年歲的蒼邪,第一次心湖微瀾。

    蒼邪一出世,便是少年模樣,歲月癡長,再至成年。然而懷中的這個嬰兒,為何如此心急?微閉的眼睛宛若銀河璀璨的星光,嘟嘟的粉唇輕啟,仿佛在笑。然後笑意減減,最終緩緩地化作了一個口水泡。

    她的身上裹著厚厚的羽衣,恐是先天不足,並沒有他的多。羽衣是神族神力的象征,越厚代表著神力越強大。對於神族來說,尋常寒暑根本不值一提。所以除了喜好,他們不需要衣裳,天生的羽衣就像是皮膚,是他們最好的保障。

    蒼邪懷抱著她,目光掃過她潔白的羽衣,終究神色淡漠。迎著初生的太陽,恬淡安然。卻不想有些糾葛,注定了隕落。

    ……

    天界無歲月,亦或者說,平淡的歲月總是被忽略。

    “邪哥哥。”

    “嗯。”

    玲瓏的少女,伸出粉臂,小小的撐了一迴懶腰。看著男子近在咫尺的容顏,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對著他縱是再多的歲月,恐也是依舊歎道,“真好。”

    “邪哥哥的懷抱,真溫暖,好想永遠這樣,這樣就好。”

    聞此,蒼邪低下頭,看著懷抱裏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女,雪白的羽裙與她的精致相得益彰,曄兮如華,溫乎如瑩。讓他似乎不想放手。

    於是自從蒼瓊出現後,或許是為了與那張動人的小臉拉開一些距離,他莫名地多了一樣職責,巡視天河。他想,俯瞰萬物寂寥,好過抱元守一。幸而,見識的多了,真的讓他對於天

    道的理解,神力的掌握都有所精益。

    神女一樣有著自己的職責,就像他的使命是維護天道,秉持無情。蒼瓊的職責就是守護神圃,踏遍神樹扶桑流蘇開遍的地方。

    不同於麵對蒼邪時的恬美,她雖願意與自然草木親近,卻一碗水端平,一樣的心。嫷披服,侻薄裝,沐蘭澤,含若芳,蒼瓊頭戴神冠,身披吊帶裙甲,繁複的裙擺折射出神光。神光中沐浴著神圃的一眾草木。素手執玉鋤,剜去腐爛、黑暗,羅紈綺績盛文章,極服妙采照萬方。

    沒有心情的波動,一樣的心,甚至就等於沒有心。遠古的神族多是無情的,他們高貴,他們強大,與之相匹配的就是淡漠的心境,蒼邪如斯,蒼瓊亦如是。

    ……

    看顧好神圃,已是月上星河。邪一定又去巡河了吧。蒼瓊未來及褪下裙甲,輕輕地靠在老地方——神樹的主幹下。突然,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誰?出來!”

    “嗬嗬嗬,我跟了你一路才發現,真蠢!”

    蒼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不同於她與邪潔白的羽衣,黑色的羽衣隨著夜風寂蕩,似水般搖曳流動,在空中似乎也擊起了細小的波蕩。踐椒塗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層層疊疊,密密實實,黑羽衣的數量竟然與邪哥哥不相上下。

    “小弟弟你是誰呀?”蒼瓊臉上無悲無喜,亦如當初邪見到她時一般,更多的像是迷茫,以及對於未知的包容。

    “弟弟?”男子冷峻的眉頭微挑,“不,我是哥哥。”

    “可你明明比我晚出現……”

    “你出生時不過嬰孩,而我業已成年。”

    “也就是說你是才出生的。剛剛這裏還隻有我與邪哥哥兩人……”

    “不,我孕育在你之前,若不然,如何得知你生而為嬰?”

    “可是你是才出生的……”

    遠古的神族大多天真懵懂,從另一個側麵來說,更加較真。也許理解上一片混沌,但是他們有著直接而純粹的信仰。別的事情或許她不在意,但是偏偏有這麽一件,讓蒼瓊摒棄了一貫的淡漠,較起真來。

    也許隻是不想與邪有任何的間隙吧。

    “瓊,要叫哥哥。”

    “不,你明明比我小。”

    “叫哥哥!”

    “是你該叫姐姐!”

    ……

    或許

    是口水戰打得太累了,蒼瓊甚至不知何時睡了過去。睜開眼,還是在蒼邪溫暖的懷抱裏。如陽光海水般舒適的懷抱,讓她不由輕歎一聲,“真好。”

    摁下心中的鬱悶,蒼瓊糾結了一會,還是開口,“邪,我做了一個夢。”

    “嗯?”

    “有個家夥,非要我叫他哥哥。可是瓊兒隻有邪哥哥一個哥哥,對不對?”

    邪沉默了。蒼瀾的存在,身為第一位古神的蒼邪,自然明了。他與他,一個出生在朝陽,一個出生在星夜,一個是光,一個是暗。這意味著什麽呢,一向究天人之際的蒼邪卻不願深究,隻是下意識地把他淺淺歸為“最好永不相見”。

    確實,他們並未相見。蒼瀾在邪出現的時候就不見了蹤向。正好印證了,他或許與他一樣的心思。

    但是瓊是不同的,作為負責的哥哥,邪還是教導她。對於比自己小的,要有耐心,就像自己當初對待小瓊兒一樣。當然,蒼瀾隻能是弟弟,雖然他所說的,孕育在前都是事實……

    “出來吧!”蒼瓊將玉鋤抗在護肩上,朝著神圃的一個方向念道。

    “這次反應到快。”

    “我、隨便叫的!”蒼瓊學習和瀾的模樣,將秀眉微挑。言下之意,你丫沉不住氣,我隨便一叫就現身了啊。

    “哦?是嗎。”蒼瀾也沒戳穿她稚嫩的樣子,他對光係靈力震蕩異常敏感,跟何況是瓊身上這麽精純的探查力量。而他淡淡的語氣非常符合古神族的氣質,倒是把瓊剛才那點別扭給對比出來了。

    對方不接茬,瓊也正好切入正題,眼前這個家夥,雖說不至於像邪那般“不相見”吧,但也不痛快。

    “邪哥哥說了,你生於昨夜,便是遲於我,當是弟弟。再者,我與邪哥哥在前,你這後來者自然靠後。所以,於理於情,你都是弟弟。”瓊照本宣科地將昨夜想了很久的話念出來,臨了,估摸著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歎了口氣,補上,“放心,我會好好地教你。”

    卻沒想到等到瓊抬起頭,瀾卻不見了蹤影。疑惑間,耳畔傳來輕笑,“這麽點本事,還是讓哥哥照顧你吧。”

    溫熱的氣息鋪在臉頰,侵蝕著瓊的氣息,竟是神魂震蕩,安靜不下來。她隻覺得,有一股怒火燒上臉來。不由自主地靈力並舉,從掌心扇出,直衝瀾的麵門而來。她的身上霎時間五色並馳,不可殫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

    ……

    “哇哢

    哢啊——”

    “又跟瀾打架了?”邪抱著瓊,讓她靠在自己的頸窩裏,溫柔地安撫道。

    “瀾他就是神樹結的一個爛、果、子!我早晚要把他除掉!”

    “不可胡說!”

    “你不知道,多少扶桑流蘇的花兒枯萎都是因為瀾!他這樣下去遲早會毀了我們神圃的。”

    “那還不是因為你總和他鬧。”

    “那是因為他總纏著我!我問他,邪哥哥要巡視天河,我要看顧神圃,那他的職責是什麽?他居然說他沒職責的,他的職責就是盯著我。這家夥還在妄想當哥哥……”

    邪神色靜靜地聽著。的確,所謂的職責,不過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信仰,或者說性格決定的。暗係力量因光而生,瀾的話,打不過自己,瓊的力量更適合侵蝕。所以盯著瓊,這話並不錯。

    “那最後你可打贏了?”

    “那當然!虧我還謹記你的話,生怕自己不夠邪哥哥耐心,其實瀾壓根就比不過我的……”

    果然,瓊出生於光暗之交,可以化雙方的力量為己用,所以隻要堅持下去,結果定然是瀾精疲力竭,而瓊越挫越勇。除了第一次交手,被弄哭了迴來,之後竟無敗績。可是瀾明知是這樣的結果還鍥而不舍。倒是瓊因為顧及神圃,不敢放手。不過如是幾番下來,她的靈力倒是精純熟練得多了。

    隻是看著她的小臉越發生動明媚,話也越來越多,卻字字不離瀾的事。倒不如之前親密相擁,歲月靜好了。

    “當真是謹記我說的話?”

    “唔……”

    邪的目光不明黯然,“瓊,你可知所謂友愛珍惜,手足倫常與天道並不同軌。我教你耐心護弟,是想將自己對你的愛護傳承下去,此與天地規則並無約束。你且不必糾結於此,於修行有耽。”

    “我當然知道,糾結的明明是瀾嘛,不是我。”瓊揚起頭來,精致的小臉上黑眸鑲嵌,星光瀲灩,明豔無比,千斛明珠覺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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