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墓。


    聽到這兩個字,司宸宥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為什麽要拒絕那場盛宴。


    輕輕地走下樓,想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薛管家!”


    “少爺,有什麽吩咐?”


    “我要去看一位逝去的故人,需要準備的東西,幫我安排一下!”


    “呃,那少夫人也要一起去嗎?”


    “不用,她還有別的事!”


    既然是姬家的私事,他至少得裝作並不知情。


    隻是,他欠了的那份恩情,如今知曉了方向,也該去迴報一下。


    *


    姬家老宅這塊地,在距離源薊縣七八裏路郊外的岑寨邊上。


    因為宅基地完全屬於姬家,使用權七十年,所以哪怕大火燒盡一切,寨子裏的老百姓也沒有一個半個對老宅動心思的,便也任由那宅荒著。


    周邊的小孩子,倒是時不時將那棟廢墟當做藏貓貓玩兒的地方,偶爾會嘻嘻哈哈跑進去,又瘋一樣的一窩蜂衝出來。


    許雅茹在此蹲點了兩天一夜,翻遍了祠堂周邊的每一塊地皮,就連之前掃蕩過好幾次的祠堂也沒有放過。


    最後,她不甘心地在祠堂門口踹了一腳。


    各祖宗的牌位都被她擦亮了,也沒能找到什麽所謂的機關,地窖,密門。


    難道真要扛著鋤頭來把這塊地重新翻一遍嗎?


    她半眯著眼簾掃視周圍一圈,皺眉。


    總感覺還有什麽不對。


    還記得兩年前,她曾經試探過一次姬青青。


    那次,她不惜下狠手,給許婉婉喂了一種繁瑣的慢性毒藥,讓她看起來像是肝部病變,臉色蠟黃眸光暗淡,咳嗽還伴著嘔吐。


    結果,姬青青將許婉婉安置在南市醫科大的住院部,本人則消失了快半個月。


    等她再迴來時,二話不說便將許婉婉接出院,親自給她治療,煎藥,一周後就讓許婉婉活蹦亂跳迴到了學校。


    所以她堅信,那丫頭是有什麽秘密瞞著許婉婉。


    後來許婉婉告訴她,姬青青那時候先給她把脈,發現無法治療這個“病況”之後,便將她安排在醫院,托朋友照顧著,說是要去查找資料,然後她再迴來,又重新給許婉婉把脈,這次很快就開出了藥方。


    一陣孩童歡快的笑聲,突然將許雅茹驚醒。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留在這兒的時間有些長了。


    掃墳也好,懷念故人也罷,總不能一連兩天都往這兒跑吧?


    趁著那些孩童還沒有跑到祠堂,許雅茹便悄然從後門的位置退了出去。


    然後,就在那一瞬,她終於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shit!竟然是這樣!”


    她憤怒地站在原地,暴跳起來。


    當年,她看到姬青青偷偷迴來放置牌位之後,便下意識的認定,這兒是她祭祖的地方。


    可是,接下來這幾年,那丫頭就沒再迴過老宅。


    寨子裏的人,都以為姬家被滅門,所以不見人來宅掃墓也是正常。


    但她卻很清楚的知道,姬家的人壓根就沒死絕啊!


    那丫頭都不來這裏掃墳,她會去哪裏?


    她就不信姬青青會不給她爺爺父親和兄長拜祭。


    離開老宅,迴到車上,許雅茹立刻給許婉婉重新打了個電話。


    “婉婉,我問你,這些年你有沒有給父兄上墳?”


    “媽,你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


    “你就告訴我有沒有!”


    “當然有啊!”


    許婉婉一頭霧水地迴答:“每年十月底我們都會去!”


    “十月底?為什麽會是十月底?”


    若是她沒記錯,姬家那場滅門大火是中秋前夕啊!


    許婉婉有些莫名。


    “媽,爸和爺爺他們的忌日,一直都是十月底啊!”


    姬家出事的時候她剛好在外遊學,等她迴來,麵對的就是家破人亡。


    這件事她一直不願意提及。


    事後姬青青帶她去掃墓,她也隻有哭的份。


    哭自己的命不好,遇上了這麽倒黴的事情。


    好容易迴到親身的家,得到了那麽一個尊貴的千金小姐身份,可短短五年,居然就跌迴原狀,甚至比原來更慘。


    “行了,我不跟你說這些,還有事呢!”


    掛了電話,許婉婉咬著唇,努力把那種不高興的情緒排出去。


    她可是好容易,才約上了仲晨維。


    今天是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堅決不能阻擋她去見仲晨維的。


    許雅茹離開姬家老宅沒多久,一輛車就抵達了姬家祠堂。


    然而,來人隻是迅速進入祠堂幾分鍾,便飛快離開。


    *


    南市,華福山。


    姬青青和孟子衿兩人站在山腰上,沉默地眺望著整個城市的風景。


    華福山位於距離南市一百公裏外的丁旗縣,與姬家老宅所在的源薊縣簡直是一南一北。


    “我說,你當初怎麽就想到,非要將他們安葬在這裏?”


    就連孟子衿,也是第一次來給師父掃墳。


    想了想,她又開口問:“許婉婉來過這裏嗎?”


    姬青青沉默地搖頭。


    然後將從老宅祠堂裏拿出來的一抹塵土,灑在墓碑前方。


    她不能明目張膽迴老宅裏祭祖,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告慰父親。


    “為什麽?”


    孟子衿困惑的盯著她。


    再怎麽說,那也是許婉婉的爺爺爸爸和哥哥,怎麽能不讓她來跪拜一番呢?


    “我帶她去的,都是姬家老宅!”而且也不是這個時間。


    “啊?”


    “這不是我的意思!”


    姬青青歎息一聲。


    上輩子,這是姬文臣臨死前的要求。


    三年前,他們在臨時返迴老宅時,突然遭遇的那場大火,實際上並沒有讓姬家滅門。


    真正讓姬家出事的,是他們逃出老宅之後半個月。


    然後那一夜,也就是她聞到曼陀羅燃燒的味道昏迷之後,再醒過來,一切都變了。


    爺爺早已身亡,父兄身負重傷,交代完後事也相繼去世。


    還有唯一的嫂子,隻顧得上留給她那遮掩容貌的藥方,便帶著所謂“很重要”的東西,獨自離開。


    上輩子她找了整整六年,都沒能找到嫂子的下落。


    現在想來,當初姬文臣告訴她,十年之內不能讓許婉婉知曉這墓地,十年之內不能告訴許婉婉姬家傳承,不能讓她更名,十年之內不能讓許婉婉知道一切真相,大抵是,早就感覺到許婉婉有問題。


    可偏偏,她非得等到自己被許婉婉弄死了,才意識到,父親留下的遺囑,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姬青青臉上的表情太過黯淡,孟子衿便沒有再開口問什麽,默默地陪著她跪拜,磕頭。


    “走吧!”


    迴頭看了一眼深藏在山腰處的三個墓碑,姬青青一把拉起孟子衿。


    “這不還早嘛?我們可以多在這裏陪師父師公和師兄一會兒……”


    孟子衿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半呢!


    “早?”


    姬青青嗬嗬一笑:“別忘了,我們可是從淩晨五點就爬上來的!”


    而下山的路,比上來的更難走。


    當年,為了將墳安置在這座山上,她耗費了足足半個月時間,請了不下六批人手,才按照父親的遺囑把這兒折騰好。


    如今過了三年時間,那條原本就隻是被人踩出來的一條窄窄小路,早已因為沒有人走,消失不見了。


    如果不急著去參加晚上那場星光的盛宴,她倒是還能多坐坐。


    但現在……


    “哎呀,三個小時就足夠了,我倆好歹也是從小一起上山采藥練過……啊!”


    話沒說完,孟子衿就差點一腳踏空。


    還好被姬青青一把拽住。


    翻了翻眼皮,姬青青將她拖到身後:“跟好我的腳步!”


    這華福山,如果不按照前麵那條被人工開拓出來的路走,其餘的便是嶙峋險石。


    好在本來也不是多高,便也沒什麽爬山愛好者來騷擾,也算是個安靜的地兒。


    姬青青實際上每年也不止一次上來,才會稍微熟悉一些。


    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漸漸消失在山腰。


    一個人影便慢悠悠地,照著剛才姬青青踩過的地方,跟了下去。


    三個墓碑旁,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束束絢爛奪目的——黑色曼陀羅。


    *


    迴到南市,已經過了中午。


    匆匆吃了午餐,姬青青和孟子衿各自奔向自己的方向。


    一個迴到法醫部,另一個則開始盛裝打扮,準備參與星光的盛宴。


    早在看到那張帖子的時候,姬青青就有一種預感,這場晚宴,不會像芳姐說的那麽簡單。


    “姬小姐,今天的風格是要低調一些還是嫵媚一些?”


    aflormy造型工作室的化妝師ami坐在姬青青對麵,左右打量著她的臉。


    上次姬青青參加慈善晚宴的時候,可就是她親手給化的妝。


    不過現在再看,仿佛那張臉又有點不太一樣了。


    考慮到她即將參加的,是一場盛宴,ami打算以姬青青新人的身份,給她設計個低調點的妝容。


    或者嫵媚也可以。


    畢竟,要靠臉吃飯也能行得通。


    “風格?”


    姬青青對著鏡子裏那張熟悉的臉看了看,忽地揚起眉毛。


    “風格就按照,最精致奢華的來,要多高調就多高調,要多吸睛就多吸睛……”


    ami張大了嘴巴。


    “哈?”


    要知道,星光的盛宴這種場合,大腕和大牌明星雲雲匯集,你再怎麽打扮,也不可能繞過了人家去。


    還不如低調些,好歹不惹人厭啊!


    “就給我設計一個,適合這禮服的妝容吧!”


    姬青青指了指,壁櫥裏一條張揚設計的禮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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