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下了床,陸三川領著蘇青開門出屋,走過幾步,即發現書房之外的幾具屍體。他們雖不是什麽好人,為了一紙心法,甚至不顧情義自相殘殺,但說到底,與他有一段瓜葛糾纏。


    陸三川不忍心讓他們曝屍野外,便與蘇青分了工。他負責把這幾具屍體埋了,蘇青則負責去到廚房,找些可以吃的東西。


    待閑碎之事一並處理妥當,二人才走出東籬山莊,迴到昨日拴馬之處,解開韁繩,正要上馬。


    陸三川忽道:“青兒,昨日你與許兄弟他們走的是哪條路,你可還記得?”


    蘇青答道,“嗯,記得。你要依著那條路走?”


    陸三川點了點頭,麵色嚴肅,不過一會,便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悲傷,“家樂...那個喜歡玩木珠的孩子被人釘死在樹上。據說他是張前輩撿來,當成自己孩子那般養在身邊,而如今...”他說不下去,閉上眼睛,麵上大是痛苦之色。


    蘇青心疼地用大拇指去揉陸三川眉心,想要以手指的溫度將他緊皺的眉心熨平,“川哥哥,這不是你的錯。人在江湖走,生離死別乃是常事。”


    陸三川苦笑了一聲,“難怪爹不願深入江湖,也難怪張前輩要退隱田野...我不該去打擾的。”言畢,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握住蘇青小手,重新振作,“青兒,我們走吧!”


    二人旋即上馬,匆匆趕去。


    家樂的屍體依在那裏,被一支短小剛硬的箭弩釘在樹幹上,垂著頭,低著手。腳邊灑落著幾顆葡萄大小的淡黃色木珠,與蒼翠欲滴的野草,對比分明。


    這個可憐的小小孩童,生前唯一的願望,是能夠和陸三川玩一把木珠,讓陸三川刮目相看。


    .


    陸三川將潛龍刀交給蘇青,邁著沉重步子走到家樂跟前,抬起雙手捧住家樂麵孔,輕輕一提。家樂的麵孔依舊可愛,隻是雙眼緊閉,麵如死灰。


    他歎了口氣,輕輕放下家樂腦袋,右手抓住插入家樂身子的弩箭,用力一拔,弩箭紋絲不動。


    蘇青提醒道:“川哥哥,一般這樣的弩箭,威力極大,插入樹幹極深,且箭頭長有倒刺,很難拔出來的。”


    陸三川有些心煩氣躁,雙手抓住家樂雙肩,輕輕一拉,家樂的屍體便在箭弩上向外滑行一分,“嗤”的一聲,令他大腦驟然一陣劇烈疼痛。


    他小聲碎碎念道:“家樂,打擾你休息了,請見諒啊。”


    然後從蘇青手中接過畫劍,貼著家樂後背一劍斬下,將那支剛硬弩箭,一劍斬斷。


    家樂總算恢複了自由,身子軟綿綿的,要倒下去。


    這是陸三川第一次抱家樂,隻是這小家夥冷冰冰的,似乎並不怎麽喜歡他。


    他替家樂拔去那支弩箭,然後挖了一個小坑,讓家樂入土,為安。


    陸三川沒有立墓碑,隻是讓家樂躺在這野外,與天地融為一體,如此一來,便有數之不盡的生靈可與家樂為友。


    他忽然說道:“青兒,等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愛他們。一定要。”


    蘇青一怔,立時明白過來,沒有臉紅,隻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她與陸三川,可以說沒有幸福的童年,一個早早失去母親,時常被父親猥褻,另一個亦沒有享受過母愛,至於父愛,幾乎可有可無...雖然不曾聽張戈、陸三川提起過家樂,但聽見陸三川如此言語,她便能夠明白,黃土之下的小小孩童,怕也是命運悲慘的可憐人。


    葬了家樂之後,四周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陸三川懶得去管,上了馬,欲繼續趕路,奔行不過數十丈,赫然發現前方地上竟有一個數丈方圓的土坑,似有巨人一拳轟下,徑直砸在地麵。


    陸三川與蘇青互相望過一眼,即發現自己右手邊、蘇青腦袋之後,有一棵斷掉的樹木。


    他隱隱察覺此事不如看上去那般簡單,稍稍思索,即下了馬,走去樹樁旁。


    樹樁與他胸口齊高,斷麵粗糙,斷口尖刺橫生,顯然不是被人以銳利之物一刀劈出,而是以某種粗獷的手法,野蠻打斷。


    蘇青在他身旁,麵色同樣不好看,“樹幹雖然並不十分粗壯,但能將其生生打斷的,絕非常人。有此能耐者,江湖之中僅有兩人。即被稱為‘碎石拳’的張前輩,以及‘撼山神猿’柳清風。”


    陸三川應了一聲。他並未把張戈排除在外,雖然知道張戈已經死在東籬山莊,但說不準是被人殺死在東籬山莊,還是被引出東籬山莊,在此地一陣酣戰,打斷此樹之後,才被人殺死,並且送迴了東籬山莊。


    至於那個“撼山神猿”,他從未聽說過,但心中卻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他抬起頭,放眼望去,結結實實被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


    十丈之外,一片扇形區域,樹木斷的斷,倒的倒,一片狼藉景象。便似有兩位巨人在此地大戰,不小心踩壞了一片土地。


    目光所至,震撼人心。陸三川隱隱覺得,答案便在那狼藉之中。


    二人快步走去,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怕一不小心便踩中什麽機關之類。


    機關沒有,屍體倒是有一具。發白蒼蒼,形容枯槁。


    陸三川細細看過那張麵孔,還是認了出來,此人便是許不知。


    “是許兄弟。”


    蘇青一愣,凝神觀之,自滿是皺紋的眉眼之間,還是看出了些許相似。她點頭道,“怎麽...的確是他...”


    陸三川此時心情有些複雜,既有愧疚,又有抱歉,還有疑惑。原本風華正茂的青年男子,不過一天的工夫,怎麽竟變成了這般?


    蘇青亦想到了這一點,稍稍思索之後,便確定了原因,“是屠燼大法。”


    “屠燼大法?”陸三川清楚地記得,賀安四處奔波,便是為了尋找這屠燼大法。


    蘇青點頭道,“正是如此。屠燼大法是一種邪門武功,以某種方法,將人的潛力盡數逼出,在三彈指的時光內,猶如神明,無所不能。想來那些個被打斷的樹木,便是許兄弟幹的。可能將那些個手持弓弩之人打敗之後,又出現了什麽難纏的敵人,不得已之下,許兄弟才使出了屠燼大法。”


    將人的潛力盡數逼出嗎...此法無異於向天借力,僅僅得到三彈指時光的神力,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可果真是不值得啊...為什麽如此邪門的武功,竟會存在這世上?


    陸三川望著許不知深深凹陷的眼窩,歎了口氣,“將許兄弟就地安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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