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本熾對於柳含煙的癡念,是整個江湖都知道的事。龔青分析了那些被陸本熾殺死的人,得出一個結論:陸本熾正往江洲趕。


    於是二人便也向江洲趕去。


    一路上,二人無話。戴恩德知曉龔青是第五銘的心腹,心中時時刻刻提防著對方,便不覺得有話可說,龔青則是雙眉緊皺,閉口不語,似有心事。


    進到江州城內,龔青甚至不勒馬駐足,繼續騎馬奔馳在大道。


    戴恩德終於按捺不住,一邊注意著前方動靜,問道,“龔先生,我們去哪?”


    龔青道:“去陸家老宅。”


    戴恩德疑道:“可陸家老宅不是被人一把火燒了嗎?”雖然江湖傳言是陸三川一把火燒了自家陸宅,但是他確信以陸三川的為人不會做出這種事,便隻是說“被人燒了”。卻也正是他這無心之言,使得龔青對他友善不少。


    龔青細細為他解釋道:“的確是被一把火燒得隻剩下空架子,但陸大俠甚是懷舊,就算隻剩下一片空地,他也會站在那空地之上,迴憶過往。我隻推測出陸大俠在江洲,卻不知他究竟在何處,但我多半猜想,他當守在夫人墳前。”


    戴恩德聽他一口一個“陸大俠”,心中猜測他與陸本熾當有一段往事,且陸本熾有恩於他。想到這裏,他便也放鬆了不少,不再將龔青視作仇敵,“龔先生,倘若你真有打算,定能查探到陸夫人墳墓所在吧?隻是你不願意去打擾陸夫人,才裝作力不從心。”


    龔青冷峻的麵孔露出笑容,向他瞥過一眼,“果真是逃不過戴前輩的一雙慧眼,陸大俠的確是龔某人的恩人,甚至可以算是再生父母。”


    說話間,二人已到了陸家老宅附近,為避免打草驚蛇,二人先問了一家客棧,將馬交給小二,而後悄然潛入陸家老宅。


    那一場大火,將陸家老宅能燒得都已經燒得幹幹淨淨,僅剩下被熏黑的圍牆,圍出偌大一塊地。圍牆之內,長的短的粗的細的木炭歪歪斜斜壘在一起。


    官府沒有空來管這檔子事。被燒成這樣,一些個小摸小偷也不屑於光顧,僅有不死心的江湖中人,幻想遊龍吟刀的刀譜藏在這廢墟之下,偶爾有一兩人進入院中,翻過三兩處地,即失去信心,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圍牆之內可以掩身之處著實不少,戴恩德與龔青挑了一處,蹲下身,守株待兔。


    龔青繼續說道,“我爹是個本本分分的莊稼人,一生隻知道種地。我十二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以我家的情況,是斷然支付不起醫藥費的,父親卻不知哪裏來的一筆錢,不僅付清了醫藥費,還給我買了人參之類的補品。沒過幾天,衝進來一夥人,把我爹暴揍了一頓,而後套上枷鎖把我爹帶走了。


    後來我聽說,我爹為了我的病,潛進一戶大戶人家,偷了不少銀兩。但我那時年幼,不懂得是非,隻知道我爹被人抓走了,我要去救我爹。第一次去的時候,連大門都沒有邁進,就被看門的閽人暴揍一頓趕了出來,第二次去的時候,我學聰明了,懷裏揣了一把菜刀。


    恰巧陸大俠經過,他大約是看出了我的異樣,便在後頭跟著,等到我再次與閽人起了衝突,抽出菜刀要劈下時,陸大俠適時插入,奪下了我的菜刀。我那時當他是那大戶人家的走狗,對著他又踢又罵,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說服那戶人家的主人,領著我去見了我爹。


    我爹在那戶人家的地牢裏,見我後哭得淚流滿麵,一個勁地對我說‘人活一輩子不容易,不能做錯哪怕一件事,但爹不後悔,要是不偷錢,你就死了’。說完這句話,我爹就...”


    龔青有些咽哽,做了幾次深唿吸,調整好情緒,又說道:“說完這句話,我爹就撞牆死了。陸大俠替我爹還了那筆錢,那大戶人家的主人才同意我帶走我爹的屍體。我娘見著我爹死了,也跟著殉了情...陸大俠幫著我葬了我爹娘,然後送我去一家私塾讀書,我就是在那裏啟智學武。


    即使是現在,我仍然會想,倘若不是陸大俠,我那一刀下去,興許能砍死人,但我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戴恩德聽得也是感動,問道:“那你為何卻進了朝天門?”


    提起朝天門,龔青心裏卻是一陣苦澀,忍不住閉上眼,苦笑了一聲,“我學成入世之後,本想著尋陸大俠報恩,陸大俠卻與我告之天大地大隨處可去,但他不需要任何人報恩。陸大俠乃是閑雲野鶴,自由散漫,若不是遇見陸夫人,怕是會一輩子遊曆天下。而我不如他那般瀟灑,報不了恩,便覺得生而無趣,後來遇見第五門主,便跟著他進了朝天門。”


    戴恩德雖然不喜第五銘,但絕不會在第五銘背後議論是非,隻是有些氣不過,若不是龔青及時送到畫劍,他那一招瀟湘夜雨,定然叫第五銘落敗。“虧得有你相助,第五門主如虎添翼。”


    龔青自然聽得出來,他對於當日的落敗仍舊耿耿於懷,“戴前輩,你也不能怪我。說到底,我是朝天門的人,自然不能做對不起朝天門的事。除非他第五銘為害江湖,我才會站在他對立麵...至於從陸三川手中奪取畫劍...”說到這裏,他卻停了下來,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戴恩德問道:“怎麽,其中有難言之隱?”


    龔青搖了搖頭,“難言是真...總之,還請戴前輩諒解!”


    此番對話,當真讓戴恩德改變了對龔青的看法。雖然不排除逢場作戲的可能,但是他相信,眼前的男子絕非此等奸詐之徒。足智多謀畢竟與陰險狡詐是兩碼事。


    戴恩德正要說話,忽有細不可聞的聲響傳來。若是常人,定然無法聽辨得出,但戴恩德與龔青皆是習武之人,感官比常人敏銳不少,聽見響聲,立時閉口不語,連唿吸也是小心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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