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郊外,破敗不堪的農舍之前,有座堪稱精美的墳墓,大理石墓碑上的字剛勁有力,“江氏輕諾之墓”。


    往右同是一座墳墓,相較之下卻顯得寒酸不少。


    陸三川凝神觀望董夫人墳墓許久,轉望向江城子墳墓,苦笑著說道:“江前輩對夫人摯誠摯愛,所修墳墓也是精美絕倫,我這修的...好似蟲蟻啃的。”


    蘇青雖然心痛江城子逝去,但陸三川終於接受自己,此刻,喜悅略微占優。她淺笑道:“不在形式在於心,義夫能葬在夫人一旁,已是心滿意足。”


    陸三川點了點頭,輕歎一聲哀愁,麵目立時嚴肅,“江翎峰已死,下一個便是張義了麽?”


    蘇青點頭。


    陸三川道:“青兒,張義所在何處?”


    蘇青露出嬌羞笑容,過不片刻漸漸凝結,不答反問,“你有沒有發現其中有些不對?”


    陸三川不知蘇青所言何意,“什麽不對?”


    蘇青道:“雖然十生遇害順序的確按照武功自低至高,但魏無旗與江翎峰皆是為你所殺,薑恩言也是在與你過招時被殺的,至於白中旭...”


    陸三川即刻明白過來,接話道:“我進入白前輩臥房,他卻恰好被殺。這四人之死皆與我有關。”


    蘇青點了點頭,神色嚴肅,“沒錯,看來兇手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殺光十生,還要將罪名嫁禍給你。”


    陸三川這才感覺到人心的可怕之處,“不,他不用殺光十生,隻需再殺一個或者兩個,到時,江湖必定大亂,而人人皆認為我是殺人兇手,群起攻來。這倒無妨,最為讓我擔憂的是,戴前輩忠肝義膽俠心極盛,到時隻怕為了調查真相而惹怒眾人,害得自己無辜枉死。”


    蘇青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江湖大亂,互相為敵,兇手大可不必再冒險出手,隻需坐收漁翁之利。我們還去尋張義麽?”


    陸三川橫眉冷目思索良久,堅定道:“去!但我們不能同往日那般貿然前往!”


    “好!張義在荊門!”


    荊門離襄陽並不甚遠,二人披著黃昏進到城中,先找了一家客棧,吃罷晚飯便進到客房之中。


    如先前那般,蘇青坐床小憩,陸三川坐在桌旁。


    蘇青本以為經曆別離,陸三川當有改變,行為親密,而當下卻依如之前,桌床分居。她隻是坐在床頭,生著悶氣。


    陸三川坐在桌旁,正於心中思考。陳止章得劍不過半個月,應當沒能與劍合二為一,照此說來,危害江湖的當是黑風寨四魔四鬼。


    他在十堰的客棧見過四鬼武功,卻不知四魔如何,便隻能度量,倘若自己遇上黑風寨四鬼,勝率有幾分。


    但瀟湘夜雨尚不能一劍殺了鬃鬼江廣成,以自己的“竹影九劊”,夠與他為敵嗎?


    他要問蘇青四魔功夫如何,見蘇青正對著床頭生著悶氣,笑過一聲,說道:“青兒,我們並無夫妻之名,自然不能行夫妻之事。所以你睡床,而我睡桌旁。”


    蘇青聽完,臉頰似晚霞那般,通紅通紅的。她抿著嘴,想看又不敢看陸三川,隻得趁陸三川不注意,偷偷看一眼,“誰要嫁給你了……”


    陸三川笑出一聲,心下輕鬆不少,想到:蘇姑娘本是冰冷無情的江湖女俠,現在卻變得這般嬌羞。


    他便明白了為何董夫人死後江城子無心再活。


    “青兒,你閱曆廣些,可知道四魔武功如何?”


    蘇青雖然依舊嬌羞,但見陸三川有疑問,自然不會不答。她想了一想,卻是搖頭道。“這我並不知曉。南派之事,江湖之中流傳甚少。四鬼出沒得頻繁一些,才有了不少消息。至於四魔,似乎從未出過江湖。但我依稀聽說,賀安曾與四魔之首風魔樓長謳交過手。”


    陸三川忙道:“誰勝誰負?”


    蘇青道:“賀安險勝。”


    陸三川聽畢,麵色愈加難看,暗暗想到:以賀前輩武功,也隻能險勝四魔,倘若是我...


    他歎了口氣,說道:“蘇姑娘,你先小睡一會,待亥時我再叫你。”


    蘇青聽他說不會丟下自己一人,便也不再緊張,點頭,而後躺下。


    陸三川的確不願再丟下蘇青。雖然蘇青武功已遠遠不及自己,但在去年,蘇青也是不嫌麻煩地帶著近乎無能的自己。


    況且,蘇青閱曆豐富,指不定能幫上什麽。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想帶著蘇青。


    陸三川右肘支桌托著下巴,想著陸本熾死後的種種,眼皮漸沉,也睡去了。


    朦朧中,陸三川察覺有人牽扯著自己臂膀,睜開眼,見是蘇青,呢喃著問道:“青兒,怎麽了?”


    蘇青道:“不是你說亥時叫醒我嗎?現在都亥時一刻了。”


    陸三川立時驚醒,摸了一把眼睛,苦笑道,“是我睡過頭了。”


    他輕輕轉動肩膀,又提起右手扶住脖頸,轉過幾圈,讓疲憊的身軀逐漸充滿活力。“我們這就出發。”


    行幽穀雖然帶個“穀”字,並不在山穀之中,而在荊門西南方向近郊處。


    倘若果真在山穀之中,進出不便不說,消息也不是十分的靈通。


    隻是張義為了與那些個“幫”、“派”劃清界線,才將其取名為“行幽穀”。


    陸三川與蘇青騎馬趕去,待到離行幽穀尚有百丈距離,下了馬改徒步奔行,直至牆下,隨後縱身上了圍牆,伏在牆上,並不行動。


    陸三川知曉蘇青心中有疑問,不等她開口便小聲說道:“以往兩次,我們皆是直奔府上,以剛烈言語與他們勸說,他們非但不信我們,反而將我們當作賊人。此次,我們便伏在暗處等候,一旦兇手現行,我們便提劍而上!就算不能抓住兇手,也好讓張前輩看清真相。”


    蘇青點頭表示讚同。


    行幽穀內,楓葉閣中。


    張義正是焦頭爛額。


    千行門、風月樓、白虎幫被滅一事,江湖中已人盡皆知。


    現下,有三種說法。


    其一,行兇者是袁啟明。說袁啟明學成遊龍吟刀之後,不僅刀法大進,野心也是日益膨脹,便打算殺光十生以正其名。


    其二,行兇者是陸三川。說陸三川為了逼出袁啟明,才痛下殺手滅了千行門滿門,而後又連殺風月樓、白虎幫數百人,若是袁啟明還不出現,便要接著殺人。


    其三,黑風寨為之。說南派被壓迫許久,如今終於不甘心居於人下,想要翻身為主,便派了高手前來。


    在張義看來,第二種說法絕無可能。他相信相由心生這一說法,而以陸三川的麵相看來,善良有餘狠勁不足,若是因為某些原因殺一個兩個人或許有可能,接連殲滅三個幫派,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令張義擔心的,是他下午的發現。


    自袁啟明學成遊龍吟刀獨自退去之後,千行門內便沒有了能夠撐起門麵的好手,慘遭滅門也是毫無辦法。


    但風月樓與白虎幫,首把交椅皆列十生之位,卻也難逃厄運。


    說明兇手武功極其高強。


    而按照目前情況來看,死去的魏無旗、薑恩言、白中旭皆是十生尾端之人,倘若果真按此順序,過不多久便將輪到自己。


    張義問自己:若是兇手找上門來,我應付得了嗎?


    直至天明,無事發生。


    陸三川與蘇青便悄悄下了圍牆,迴去客棧,從早晨一直睡到下午,而後吃了些東西。


    陸三川知曉此“守株待兔”之法極為愚蠢,倘若對方不現身,那自己無論刮風下雨,皆要伏在牆頭等候。但眼下已別無他法。


    一連五夜,二人始終靜伏牆頭等候,卻不見人影。


    第六日早晨,陸三川與蘇青迴客棧時,身後卻鬼鬼祟祟地跟了三個人影。


    正是領命前去調查忠遠鏢局的黃玉恆等人。


    黃玉恆奉白中旭之命,前往河南調查忠遠鏢局,等他們尋到忠遠鏢局,鏢局大門已貼了兩張封條。


    三人縱身躍入鏢局,在各處找尋許久,並無人影。各個房間也已被人搬空。


    黃玉恆急急迴去複命,卻發現白虎幫也成了一座死宅。


    在他悲痛萬分時,聽人說是陸三川幹的,便在心底發誓要殺了陸三川。但自己武功不甚高強,思來想去,隻能與別人聯手。


    若是可以說服五傑,自然美哉,但那五人來去無蹤,實在無法找到。


    黃玉恆便想聯合十生。


    他依著武功高低,連日奔波,先後找了戴恩德、第五銘、秦易。


    戴恩德對於陸三川頗為敬重,自然不相信陸三川會殺了白中旭。他還勸黃玉恆暫且放下仇恨,調查清楚之後再做定論。


    第五銘苦練劍法,對於他人的仇恨全然沒有興趣。更何況,黃玉恆想殺的陸三川武功興許不在自己之下。若是自己的仇敵,倒也有必要拚死搏上一搏,可為了別人而強出頭,卻是沒有必要。


    秦易見白虎幫的人找上門來,頗有興趣,為了拉攏白虎幫,大行禮儀伺候黃玉恆。筵席之後,聽黃玉恆說白虎幫遭人屠戮,佯裝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說“非要替白幫主報了這個仇不可”,但聽說兇手是陸三川,立刻焉了下來,支支吾吾唯唯諾諾,最後隨便找了一個理由送走黃玉恆。


    所以黃玉恆來了荊門,試圖說服張義。


    但是料想不到,才入荊門便遇到了陸三川。


    黃玉恆等三人小心謹慎地跟著陸三川,見陸三川進了一家客棧,便也跟了進去,問小二要了陸三川隔壁的客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驚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好個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好個秋並收藏驚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