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南山念月庵,誦經聲遠遠傳來,庵內深處的一處禪房裏,楊紫衣盤腿而坐,微閉著雙眼,臉上一片安靜祥和,手裏敲擊的木魚,一下一下,節奏均勻。


    住持師傅和一個小尼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楊施主,那個姓肖的先生又來了,他堅持說要見你!”或許是在寺廟裏呆久了,小尼說話聲調很平,並沒有什麽起伏。


    楊紫衣微微的睜開眼,看見主持師傅,立即起身俯首行禮,“師傅,您怎麽也一起來了!”


    老住持一笑,“我不來,你還是不會見他吧?”


    “不,師傅,我記得您說,我六根未淨,紅塵未了。這些天我終於想明白了,有些事兒,終究還是要迴去了一了的,或許不是因為他,但也要讓他明白!”


    住持師傅點點頭,“去吧,孩子!”


    楊紫衣淺笑,笑的坦然自如,仿佛一切煩憂都不曾來過。她在念月庵已經待了一年有半,其中隔絕了世事,清心靜修。但是,無論如何她知道自己還欠了家人的一份交待。


    肖澤看著香火升騰起的煙霧中,紫衣窈窕的身影遠遠的走來,腳步輕盈,麵容安靜,這份現代人難得一見的輕和靜卻讓他的心中極不是滋味。


    自從他讓人跟著她,知道她來到這裏,他就找了上來,而且來過無數次。可是除了第一次楊紫衣見了他,也隻是說了一句話,請求他對自己行蹤保密。以後的每次,都是避而不見。


    今天,他並沒有奢望她會見他,但是他依舊來了。不管如何,他終是不舍,更不願看她終日躲在寺廟之中度日,他希望自己能夠說服她,開導她,讓她找尋到自己的幸福,擁有一份屬於她自己的愛情,那樣他才可以安心。


    沒想到,紫衣不僅見他了,而且還說要跟他一起迴去,肖澤自然是開心的。但,他並不知紫衣心中所想。


    四月初的天氣,陽光很好,山裏的空氣也好,盤山道兩邊開著一片片嫩黃色的不知名的小花,有的甚至長在陰麵的崖壁上,為了感受陽光,它們伸長了枝葉也要倔強的開出花朵。


    肖澤抬眼望了望後座上閉目養神的楊紫衣。風穿過微開的車窗縫隙吹進來,吹亂了她的一頭秀發。他抬手按了中控,車窗徐徐升起。


    楊紫衣睜開眼,“開著吧,外麵的空氣好,車裏有些悶!”


    “我擔心你睡了,被風吹到!”


    “我沒睡,隻是閉目養神!”他真的已經不再是最懂她的肖澤了。這個念頭也隻是在腦子裏輕輕滑過,並沒有悲傷也沒有失落,隻是一個念頭而已。


    轉過頭望著車外的風景,春天應該是山裏景色最好的時候,處處都是一片生機,然而楊紫衣卻更喜歡這裏秋色和雪天,她想或許是因為在這裏待久了,懂的了這片山的內涵,看到的不僅僅表象。


    收迴視線,她輕輕開口,“你能自己開車過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肖氏集團的內奸已除?”


    “並沒有完全清理幹淨,隻是處理了一些小嘍囉,大咖還隱匿在最深處,不過我已經迴到集團總裁的位置上了,以一個健全的人,和小二的計劃順利實施中,要不了多久,就能徹底解決!”


    “等解決了就把慕雪母女接迴來吧!雖然她生在小鎮長在小鎮,但畢竟舉目無親。你是她丈夫,她需要你!念一更需要你,父愛在孩子的成長中是不可或缺的!”


    很難得,肖澤能聽到她跟他說了這麽長的一段話,說的卻是慕雪!再次抬眼,從後視鏡中看向她,正對上她那清澈的眼眸,墨一樣的瞳孔裏幹淨透亮,並不像這個年紀的女生,更沒有他擔心的失落和憂鬱,那眼神淡淡的,通透到似乎看穿了一切。


    “我會考慮的!”肖澤隻能這麽迴答,不然還能怎樣,他並不想牽絆著她,腳踩兩隻船的事兒他肖澤不能做!


    “跟我說說瑾瑜吧!”楊紫衣清晰的記得他第一次來的時候說廖瑾瑜受傷了,還說他即將跟煙雨訂婚,那時候她萬念俱灰,一切事情似乎都與她無關,她隻想在念月庵中了卻殘生。


    應該還沒成親吧?不然肖澤後麵來的時候不會不通知她的,即便她不見他,他也會讓寺裏的小尼代為傳話,畢竟,那是廖家的大事兒。


    肖澤點點頭,侃侃而談,把自己知道的全講給她聽,包括自己在s市巧遇廖瑾瑜,包括徐煙雨買兇殺人,鋃鐺入獄。


    楊紫衣隻是靜靜的聽著,表情始終是沒有任何波瀾。


    進了市區,一個岔路口楊紫衣說,“走左邊吧,送我迴廖家!”


    這一次肖澤沒有從後視鏡中看她,而是側過頭,問詢的眼眸,“你確定?”


    紫衣莞爾一笑,“確定!”有些事她終是要麵對的,她三次跟師傅提出剃度,三次被拒絕,師傅說她六根不淨,紅塵未了。她最開始沒明白,縱然讀了很多經書,那也隻是讀讀而已,並沒有真的靜心。直到前不久,她學著坐禪,終於悟出真諦,所以這一次她才放下所有的包袱,跟著肖澤下山,其實即便他不來,她也要迴家了。


    廖家大門前,肖澤停了車,跟著楊紫衣一起下來,院子裏的全叔看到兩個人先是一驚,然後趕緊笑著迎出來,“紫衣小姐,你迴來了,我這是多久沒見你了!”


    “全叔,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我都老了!”


    順著全叔的話,楊紫衣才注意到,這個曾經帶著她捉蝴蝶,撲蜻蜓的叔叔兩鬢已經生出些許白發。歲月催人老,全叔已然這樣,那麽比他還要大幾歲的媽媽是不是更加蒼老呢?


    “外公最近好嗎?”


    “老爺子時而糊塗時而明白的,狀況堪憂!”


    “我去看看他!”紫衣說著便往大廳走。


    “那個,大小姐和大少爺正在客廳說話呢!”全叔可沒忘,紫衣小姐跟她媽媽之前的關係。


    “全叔,別擔心,我隻是想看看大家,包括我媽!”她說的很淡然。


    全叔的臉上卻喜字當頭,看來這紫衣小姐有意要和母親緩和關係,這是個好兆頭。


    轉頭招唿著還站在門口的肖澤,“澤少爺,你看我隻顧著高興了,都忘了請您進來了!快請,快請!”


    “不了,全叔,把紫衣安全送到,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走了,改日再來拜訪。”


    肖澤轉身上車,楊紫衣迴身跟他揮揮手並沒有說再見。有的人,還是不要再見的好,她能放下了,他未必不糾結。為了都能更好的生活,決絕是最好的祝福。


    全叔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再次擰了起來,這兩個孩子一起來,但卻是如此生疏,看來紫衣小姐和肖澤這輩子是沒希望了,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廖美莎正坐在沙發裏喝茶,看見楊紫衣進門,手一滑,杯子掉在地上碎了,水濺的到處都是,傭人趕緊過來收拾。


    “媽,燙著沒?”紫衣看著母親,眼睛清澈,沒有恨意,但也沒有愛意,她叫了她一聲媽,二十二年了,第一次開口再稱唿,似乎也不是很難。


    廖美莎有些激動,心裏很想抱住女兒好好的哭一場,但是習慣了的大小姐作風還是放不下,“嗯,知道迴來了!”


    “美莎!”廖凱重重的叫了一聲,他就不懂這個姐姐到底想什麽了,孩子都放下了,主動親近,你還端著架子幹什麽,能有什麽用!


    楊紫衣並不惱,“舅舅,對不起,離開這麽久也沒給您來個消息,讓您惦記了!”


    “傻姑娘,道歉做什麽,迴來就好!”


    廖美莎依然端坐著,一副家長作風,並不說話,其實她真想問問女兒,這兩年都在哪?以前的二十年雖然自己不聞不問,但女兒跟在楊榮昊身邊,她是放心的。但是這兩年,紫衣渺無音信,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但是,她就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也從來不表示任何關心,真的如這個女兒與她毫無幹係一樣。


    “我去看看外公吧,剛聽全叔說,他的狀況不是很好!”


    “去吧,這會應該還沒睡,見到你一定開心,你外公清醒的時候總是指著你的照片嗚咽!”


    廖凱說著陪紫衣往老爺子的臥房方向走,這時候二寶滑著滑板車,晃晃搖搖的從走廊的另一端飛了過來,給楊紫衣闖了一個趔趄。


    “你是誰?”二寶刹住車,站直了小身板,瞪著一雙毛茸茸的大眼睛,撅著小嘴,好奇的問。


    “二寶,叫姑姑!”廖凱拍著二寶的小肩膀,一臉慈祥的笑容,現在也就是這個小家夥能給家裏帶來笑聲了。


    “舅舅,這個孩子是?”楊紫衣有些奇怪,但是看著二寶的小臉,依稀有著表弟小時候的模樣,隻是眼睛不似表弟那種細長的,而是圓圓的兩個大毛毛眼,忽閃忽閃的很可愛。


    “瑾瑜的兒子!”


    “什麽?”這是楊紫衣自下山以來,確切的說是一段時間以來,臉上最豐富的表情,現在她已經能做到遇到任何事情都觸目不驚,可是這個消息卻讓她不得不驚奇。剛剛在路上,肖澤跟她說了很多,但卻也沒提到瑾瑜有兒子!況且,這孩子看上去快三歲的樣子了,這是表弟跟誰的孩子?


    “說來話長,先去看外公吧!迴來我慢慢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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