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堂腥風血雨之時,隆慶四年的春節如期而至。


    北京城的街道顯得十分的熱鬧,很多百姓都上街購置年貨,家家戶戶都帖上春聯迎接新年的來臨。


    自從徐階離任後,內閣正式進入了林晧然時代,先後推出刁民冊、考乘法和重工商等政策惠及於民,致使百姓的生活明顯有所改善。


    隨著百姓的家庭人均收入得到提升,有更多的餘錢來置辦年貨,致使這個春節顯得越來越有年味。


    “今年總算是能吃上肉了!”


    “嗬嗬……我家不僅吃肉,還給孩子做了新衣裳!”


    “你們這算什麽,隔壁的趙四人傻得很,但人家今年都要燃煙花了!”


    ……


    這個時代的百姓所追求的並不多,並沒有那麽多的野心家,很多人家隻要在過年吃上一頓肉便已經十分知足,但而今的生活質量明顯比這要好。


    聯合錢莊亦是承擔起曆史的使命,在年前的幾天時間裏,夥同京城的各大商號一起給京城的貧困戶送去了溫暖。


    一條長長的五花油,一斤食鹽、十斤精米,一擔蜂窩煤和一匹雷州布等,這足讓生活在貧苦線的百姓感激涕零。


    聯合錢莊能夠在京城站穩腳跟,甚至在全國順利地編織一張金融網絡,其實離不開他們對慈善事業的支持。


    華夏其實是一個十分感性的民族,在你心裏裝著百姓的時候,那麽百姓亦會想方設法以十倍報之。


    今年的鼓樓大燈會仍舊十分熱鬧,哪怕去年的銷售總額已經創下曆史新高,但今年仍舊是再攀新高,彰顯著這個時代的繁華景象。


    隻是跟百姓的春節不同,皇家和官員的春節卻呈現著另一番景象。


    在年初一的元旦宴上,從徐家抄家獲利良多的隆慶再度一擲千金,在午門廣場舉辦著萬歲鼇山燈等活動,給京城的熱鬧再添色彩。


    每當這個時候,卻是官員最為活躍的時期。


    不僅是在京和京城附近一帶的官員,很多地方官員都是掐著時點來京拜山頭,故而這個時候的官員數量往往是平時的一倍以上。


    他們的重心並不在吃喝玩樂上,亦不在家人團聚上,而是想方設法地編織著關係網。


    由於今年是京察之年,林府門檻被踩碎了,很多京城或南京官員紛紛想要抱上林晧然的大腿,哪怕僅能混個臉熟。


    雖然當今內閣首輔是李春芳、次輔是郭樸,但是誰的心裏都十分清楚,在人事上的話語權最大的其實是林晧然。


    此次京察,不論是想要順利通關,還是想要更上一層樓,能得到林晧然的青睞已然是最核心的因素。


    “下官光祿寺卿黃華給林閣老拜年了!”


    “下官右通政使楊思忠給林晧然拜年了!”


    “下官太仆寺卿朱大器給林閣老拜年了!”


    ……


    在春節期間,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在林晧然的府邸走了一遭,他們的姿態要多謙卑便有多謙卑。


    林晧然對著這些一心想要權力的京城官員亦是瞧得十分清楚,隻是並不像徐階那般籠絡所有的官員。


    卻不論是增強自身的實力,還是要推動優勝劣汰,都需要在明年淘汰一批京城的官員,用更有能力的官員頂上去。


    跟著很多官員的認知不同,他反倒覺得經過地方任職的官員更有能力,故而會讓一些地方官員騰出位置。


    正是如此,雖然麵對很多說情的官員,但卻並不打算照單全收,卻能推則推,而一些官員注定是要革職或外放。


    像光祿寺卿黃華則要革職,右通政使楊思忠會提拔到左通政使,而下官太仆寺卿朱大器會外放地方出任巡撫。


    雖然京察還沒有開始,但一些事情早已經悄然推動。


    時間到了三月,京察的結果如期出爐。


    此次考察兩京官員及地方督撫,在公布結果之時,看到此次京察竟然罷免官員達到八十六人之多,當即引起了一片嘩然。


    隻是在細看名單之時,很多官員則是釋然,畢竟這八十六人中,徐黨殘部和山西幫便占了大半,像刑部左侍郎徐陟被罷官則不會有人異議。


    經過這小半年的清查,查抄徐家的工作亦是已經完成,所抄得的財物價值遠在嚴家之上。


    正是基於這個基調,徐黨和山西係官員在京城幾乎是沒有了容身之地,或被外放地方或被罷免官職。


    借助京察的這股風,亦是開始冠冕堂皇地完成了大清掃。


    翰林院侍讀學士王希烈是地地道道的詞臣,曾經主持過順天府的會試,前程可謂是不可限量。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有機會入閣拜相。


    隻是王希烈因為是徐階的門生,當年亦是得到徐階的提拔和栽培,哪怕王希烈不在京察之列,卻是被平調到南京翰林院擔任侍讀學士。


    如果說國子監還有一些權限,但到南京翰林院確實是徹徹底底的養老,卻是已經沒有前途可言了。


    跟著王希烈相似的命運還不少,哪怕是貴為詞臣,凡是跟徐階有牽扯的官員亦是紛紛被外放地方或南京養老院。


    此事倒不全是林晧然黨同伐異,而是徐階富敵嚴家的家財被查抄出來,跟著徐階關係密切之人自然要受到牽連。


    值得一提的是,若不是文淵閣大學士張居正是隆慶的帝師,單是他跟徐階的這份關係,恐怕亦是無法再佇立於朝堂之上。


    雖然張居正現在保住了位置,但其聲譽還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畢竟沒有徐階的提拔,張居正又怎麽可能從翰林侍講學士兩、三年工夫便入閣拜相,甚至張居正進入裕王府講學亦是徐階推薦的結果。


    正是如此,張居正不僅失去了徐階給他留下的徐黨政治資源,甚至已經失去了問鼎首輔寶座的可能性。


    隻是曆史的車輪已經滾滾向前,崛起的勢頭變得勢不可擋。


    京察和抄家結束後,整個朝堂仿佛打開束縛在華夏身上的枷鎖般,華夏的經濟宛如蘇醒的巨龍虎視眈眈地望向了海洋。


    隨著上海、寧波、福州、廣州和雷州打開海外航線,致使大量的商品流向了東海、南洋和西洋,從而換得源源不斷的金銀和其他國家的商品。


    越來越多的華夏地方勢力或勇於探索的冒險者揚帆遠航,便是追逐著海外的財產,致使開海已經變得不可逆轉。


    另一方麵,聯合商團成為華夏民族的開拓者,在澳大利亞深深地紮根,將最優質的鐵礦石運迴大明。


    終究而言,這是一個大航海的時代,而華夏想要真正的崛起,那麽就要乘風破浪,取得航海時代所帶來的機遇。


    四大市舶司都履行著他們各自的職能,麵對著越來越多湧向海外的商品,他們的進項正在填補著大明財政的虧空。


    哪怕一直依附在大明身上吸取精血的宗藩祿米,盡管隆慶遲遲不肯下決心改製和削減,但大明財政的改善同樣顯而易見。


    時間悄然來到六月,在林晧然操縱全局之下,整個大明朝越來越專注於發展,慢慢地呈現著一副盛世的景象。


    正如那位偉人所說一般“發展才是硬道理”,隨著大明越來越重視發展,很多矛盾變得不那般的尖銳。


    昔日為了爭水而兩村械鬥,隻是隨著紅薯、土豆耐旱作物的推廣,加上各地的手工業發展,讓地方解決矛盾的手段變得更加的溫和。


    隆慶在受李芳的提醒後,一度有意將南京禮部尚書趙貞吉叫迴來製衡林晧然為首的內閣,但卻是遭到了趙貞吉的拒絕。


    倒不是趙貞吉不願意謀奪禮部尚書乃至入閣,而是他自知現在的百官是以林晧然馬首是瞻,自己迴到京城還要跟以林晧然為首的內閣打擂台,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以現在的朝堂形勢,早已經失去跟林晧然為首文官集團分庭抗禮的土壤,而今的文官集團是空前的強大。


    隆慶其實亦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本質還是一個沒有什麽權欲的帝王。至今登基已經近五年,隻是很少會主動召見官員,一直都是專心在後宮享樂。


    正是如此,隆慶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所有的國家大事都是由內閣來操辦,而很多政令無疑是出自林晧然之手。


    紫禁城,金鑾殿。


    這一日清晨,百官跟以往一般來到這裏上早朝,顯得井然有序地站在那裏,每個官員都顯得神色專注。


    兵部左侍郎吳桂芳待到前麵的官員奏事完畢,便是上前奏事道:“皇上,我朝內外衛兵分隸五府,為避免強臣握兵之害,永樂末年遂結營團操,乃以三千、神機二營統之,因號為三大營。正統末年改為十團營,弘治間為十二團營,正德間增東西官廳。嘉靖二十九年,嚴嵩建議於五府之外設戎政府,握內外兵藉。後成國公朱希忠等二十人請收戎政武臣及印,仍三大營。三大營各一將領之,賜敕,以文職大臣一員為總理,無事居營訓練,有警則總兵掛印出征!”


    文官集團亦是有著自己的利益,此次已然是想要將手伸向拱衛京城安危的三大營,要在其中設置一名總理文臣。


    一旦在三大營設下總理文臣,那麽三大營無疑是落到文官集團的掌控中,甚至戰時能夠直接領軍出戰。


    殿中的官員都知道吳桂芳打的如意算盤,不由得紛紛抬頭望向龍椅上的隆慶。


    身穿龍袍的隆慶正端坐在龍椅上,隻是這時臉色顯得蒼白,額頭上冒出一層虛汗,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皇上!”站在旁邊馮保突然注意到隆慶的異樣,不由得輕喚一聲道。


    殿中的官員早已經習慣於這個幾乎不發一言的隆慶帝,隻是看到隆慶臉色明顯不妥,不由得暗自一驚。


    “太醫!通傳太醫!”郭樸看到隆慶肥胖的身體往左邊一倒,不由得驚唿地道。


    這……


    殿中的官員看到隆慶突然犯病,不由得呆住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隆慶吃了不少的媚藥,甚至吃了很多嘉靖所遺留的丹藥,但都認為隆慶正值年壯之時,這些舉動無傷大雅。


    隻是誰能想到,三十多歲的隆慶竟然會犯病,而且看樣子似乎很嚴重的樣子。


    隆慶的腦袋隱隱發疼,對著扶著自己的馮保道:“朕腦袋難受,送……送朕迴寢宮!”


    “擺駕迴宮!”馮保得到命令,亦是急忙傳命道。


    一行小太監聞訊而來,先是將隆慶抬著離開這裏,而後放到那個玉輦上,直接將隆慶直接是送迴了乾清宮。


    值班的太醫很快趕到乾清宮,隻是隆慶躺在床上後,似乎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整個人突然恢複了正常。


    兩名太醫在認真地檢查後,亦是給出了診斷結果:隆慶的身體無恙,隻是近期休息不好所致,吃一些安神的湯藥和多休息則可。


    麵對這個診斷結果,很多官員不由得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本以為隆慶可能會突然間暴斃,卻不想是虛驚一場。


    “還好,老夫差點以為皇上……”陳以勤長舒一口氣,隻是話說一半的時候,便是生生地咽了迴去。


    李春芳等人自然知道陳以勤想說什麽,隻是自然不好捅破,而李春芳注意到林晧然臉色凝重,便是進行詢問道:“林閣老,你似乎有心事!”


    “元輔大人,立儲之事不能再拖了!”林晧然抬頭望向李春芳,顯得十分鄭重地提醒道。


    雖然此次診斷是缺少休息所致,但他心裏隱隱感覺並不是這麽一迴事,畢竟隆慶是因病早逝。敢情曆史應該沒有發生偏差,甚至還提前了。


    他亦不確實隆慶是死於色癆還是中風,隻是不管是隆慶染的是哪一種疾病,以這個時代醫療水平已然都是無解。


    從國家利益層麵,隆慶過世無疑算是一件好事。不過隆慶一旦過世,卻是麵臨著一個嚴峻的問題,將來的皇帝人選還存在一定的變數。


    一旦皇位落在皇長子朱翊鈞的頭上,那麽自己會處於極度不利的局麵,而華夏可能重蹈明亡於萬曆的覆轍。


    一念至此,他知道想要扼殺這種可能性,隻有盡快將皇嫡子推上太子位,這樣才能將自己的前程和華夏的命運掌握在手中。


    李春芳等人聽到林晧然這個提議後,先是一陣愕然,而後領悟到林晧然的意圖,便輕輕地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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