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平常,小名虎妞!”


    這話被風刮到了周圍所有人的耳朵中,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他們的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突然碰撞了一下。


    眾人或許沒有見過昔日那位在北京城懲惡揚善的小女娃,亦或許對林平常的名字比較陌生,但卻知道昔日順天府尹林青天有一個好打抱不平的妹妹便叫虎妞。


    正是虎妞帶著捕快整頓北京城的治安,狠狠地打擊北京城地痞潑皮的囂張氣焰,這才有了時下北京城人人遵法守紀的麵貌。


    那?


    原本還看笑話著林晧然不自量力的朱縣丞愣住了,那可愛的小數點酒窩已經消失不見了,嘴巴正張得大大的。


    隻是他的目光已經從林平常身上移到了林晧然身上,看著這位年輕的戶部官員,一個答案已經是唿之欲出。


    林晧然知道張大善是想要報複於他們兄妹,心裏亦是微微一沉,顯得麵無表情地迴應道:“我叫林晧然,字若愚!”


    事涉到要報複虎妞,卻不說隻是有一個小小的土財主,哪怕是工部右侍郎張守直,甚至是當朝首輔徐階,他林晧然亦是不怕對方分毫。


    啊?這不正是林文魁嗎?


    張大善剛剛隻是覺得虎妞的名字有些耳熟,而今聽到林晧然自報姓名,眼睛不由得瞪了起來,一個身份在腦海中轟然炸響。


    雖然他的族叔已經調任工部右侍郎,而且負責著皇上很重視的顯陵工程,但跟著戶部尚書林晧然相比,已然是不在同一個層麵上。


    特別在去年十月,林晧然得到了“太子太保”的從一品虛銜,已經是離內閣隻有咫尺之遙,怕是沒幾年就是大明的閣老了。


    一念至此,特別看到林晧然的眼神,他的雙腿突然失去了支撐,整個人一屁股地跌坐在地上,一股尿臊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拜見林大人!”


    “拜見尚書大人!”


    “拜見青天大老爺!”


    ……


    四周的小商販和百姓得知林晧然的身份,卻是突然跪倒了一大片,向著這位昔日有著青天之名的戶部尚書拜了起來。


    林晧然則是暗歎一聲,對著在家的眾人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無須多禮!”頓了頓,又是一本正經地說道:“今日之事,諸位想必亦是瞧得真切!斷人腿者,此風斷不可長,更不能姑息!我今雖不再是順天府尹,但亦不忘替屈者伸張正義,此案我林某人定然會還苦主一個公道!”


    “大人果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得大人如此,吾輩之幸也!”


    “多得尚書大人,我等草芥之人能有了依靠!”


    ……


    站在前麵的老村民又是跪了下來,既是感動於林晧然的今日所作所為,亦是擔心於早年前的世道不公,卻是老淚縱橫地感慨道。


    “老人家言重了?諸位快快請起!”林晧然看著這些感動的老人?心亦是肉長的,便是親自上前扶起一位傷心的老人?又是招唿其他堅持跪著的老人道。


    被扶起的老人感動得失聲痛哭起來?倒是林福忠心耿耿地守護在林晧然的身旁,更是找準時機替林晧然扶住這位“碰瓷老人”。


    “下官宛平縣丞朱淼水拜見尚書大人!”朱縣丞撲通在地?如同最卑微的下人般,向著林晧然進行跪拜道。


    林晧然的心卻是硬了起來?知道這位官員在自己麵前多卑微?那麽他在百姓麵前就會多囂張,便是冷冷地說道:“朱縣丞,既然你執意要帶迴宛平縣衙審判,那麽你們宛平縣衙就得給天下百姓一個公正的判決。若是膽敢庇護惡人?本官雖不管刑獄之事?但亦要親自問責宛平縣衙!”


    “下官謹記!”朱縣丞的大汗直冒,顯得硬著頭皮地迴應道。


    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然是暗淡了,雖然這個案子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但因為他這個爭奪,已然是引禍上身。


    這官場都是聰明?大家自然知道他將案子攬到宛平縣衙的心思,而一個想要包庇惡人的宛平縣丞還能有什麽前程呢?


    林晧然不願多費口舌?對著林福擺了擺手,便是轉身離開了這裏。


    宛平縣衙的捕快很是識趣地上前?將尿了褲子的張大善直接戴上了枷鎖,已然是要將人送迴宛平縣衙進行審判。


    吳秋雨和花映容一起從大覺寺走了出來?跟著恰好跟走過來的兄妹匯合?一家人便是浩浩蕩蕩地返迴北京城。


    在迴去的路上?林晧然心裏卻是一直沉甸甸的。


    早在廣東做官之時,他便意識到高利貸的危害,這是社會動蕩的一大禍根,甚至是一個王朝症結的主要因素。


    隻是他進一步了解之後,當時便知道這個頑疾不能觸碰。這並不是一家一戶在放貸,而是整個天下的官紳階層都在放貸,而放貸的人已然還包括著當朝的首輔。


    去年查抄嚴嵩的家產之時,除了從嚴府抄得二百萬兩窯銀外,其實還有嚴家借貸給當地百姓的十幾萬兩“債銀”。


    徐階能夠在富庶的東南坐擁幾十萬畝良田,亦不是僅僅貪汙就能夠達成的,恐怕同樣是參與到地方的放貸之中。


    人通常都是自私的,雖然大明已經廢除了奴隸製,但他們通過田地和債務牢牢地控製著當地的百姓為他們創造財富。


    像現在明麵是張大善在放貸,但工部右侍郎張守直恐怕才是那位真正的幕後之人,亦是高利貸的最大受益者。


    正是知道高利貸牽涉到朝廷的高官,林晧然當時便知道高利貸得事情不能輕易觸碰,而聯合錢莊這些年的發展亦是小心翼翼。


    其實這個問題早就被有識之人意識到,著名的改革家王安石便以此為基礎,提出了鼎鼎大名的“青苗法”。


    諸路以見存常平、廣惠倉的一千五百萬石錢各為本,如是糧穀,即與轉運司兌換成現錢,以現錢貸給廣大鄉村民戶,有剩餘也可以貸給城市坊郭戶。民戶貸請時,須五戶或十戶結為一保,由上三等戶作保,每年正月三十日以前貸請夏料,五月三十日以前貸請秋料,夏料和秋料分別於五月和十月隨二稅償還,各收息二分。


    由此可見,青苗法的出發點其實是好的,朝廷取代了高利貸土財主的放貸者身份,給予百姓一個更“低”的放貸利息。


    但很是可惜,這個青苗法終究還是失敗了,而失敗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屠龍少年成為了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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