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所擬名次即可?


    眾官員聽到皇上這個決定,在感覺皇上對小傳臚這件事情過於敷衍的同時,卻不由得想起昨天幾位大人物圍繞名次的一場激烈爭吵。


    敢情昨天他們爭的不僅僅是“備選第一”,實則爭的是“狀元”歸屬,更是決定著“榜眼”、“探花”等位置。


    刑部尚書黃光升等人明白過來之後,眼睛頗為古怪地望向了吳山,吳山簡直是一人敲定了金榜前十名的名次。


    “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吳山並沒有理會其他人古怪的目光,顯得一字一板地規規矩矩行禮道。


    刑部尚書黃光升等人紛紛從胡思亂想中反應過來,亦是跟隨著吳山一起行禮,知道本次的小傳臚到此已經結束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跪在後麵的陳經邦等人亦是規規矩矩地跟著行禮,不過他們卻是一頭霧水,因為他們並不曉得自己以第幾名的身份呈送給皇上定奪名次的。


    跟著出來的馮保手持拂塵,眼睛卻是暗暗佩服地望向了徐階。


    雖然皇上是要徐階按所擬定的名單定名次,但皇上當時的原話卻是:“就按你們擬定的這份名次,別拿這種破事來打擾朕修玄!”


    明明是皇上為修玄而不耐其煩地草草打發這位首輔,結果首輔出來卻是換了一套說辭,卻是幫著耍性子的皇上打了掩護。


    卻是不得不承認,徐階能夠得到皇上的恩寵,並非單單依靠迎合於皇上的喜好。徐階這次可以原話傳達,但偏偏選擇將話語進行重新修飾,這無疑是一種能力的體現。


    上午的陽光已經漸漸高起,在場的官員一直地處於陽光的暴曬中,雖然三月的陽光很是柔和,但時間一久還是令人汗流浹背。


    徐階在將口諭傳達後,便是淡淡地揮手道:“諸位,都請迴吧!”


    嚴訥、董份和楊博等官員看到事情有了結果,很自然地選擇離開。


    大理寺卿張守直和左通政使劉體乾等官員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皇上了,此刻顯得戀戀不舍,已然失去一個在皇上麵前刷存在感的機會。


    “元輔大人,下官告辭!”


    “袁閣老,下官先行告辭了!”


    不管大理寺卿張守直心裏是樂意還是不樂意,這萬壽宮的門是不讓他們進去了,便是紛紛跟著徐階和袁煒進行道別道。


    林晧然注意到吳山的臉色不佳,卻是上前摻扶道:“嶽父大人,我聽秋雨說你昨天晚飯又嘔吐了,還請務必注意身體才是!”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曉,過幾日便會無事的!”吳山的臉色呈現著不健康的蒼白,但卻渾然不在意地迴應道。


    不過剛剛經過太陽的暴曬,此刻身體感覺有些發虛,並沒有拒絕林晧然在一旁摻扶。


    刑部尚書黃光升、大理寺卿張守直和左通政使劉體乾亦是上來恭敬地向吳山打招唿,這才匆匆朝著宮外而去。


    吳山的體力明顯出了問題,這一路走得很慢,林晧然亦是在旁邊小心地摻扶著,同時注意到楊博和黃光升前往無逸殿。


    到了宮門外,尋得一個陰涼處,同時招唿林福送個水壺過來。


    林福卻是早有準備,便是直接跑過來。


    吳山喝過水,整個人亦是長籲了一口氣道:“老了!”


    林晧然在轉身的時候,倒是稍微欣慰了一些,十個門生此時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麵,卻是沒有一個提前跑掉的。


    “拜過師公!”


    陳經邦等十人對吳山亦是尊敬,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禮道。


    吳山的性格中有著堅韌的成分,在喝過水之後,整個人亦是恢複了過來,卻是輕輕地點頭道:“不必多禮!”


    林晧然看著宋諾又想向自己行禮,想到這貨在萬壽宮前連跪都不會,卻是直接瞪眼製止,顯得恭敬且聽話地站在吳山的旁邊。


    陳經倫倒是懂規矩的人,卻是主動施禮道:“師公,我等初入官場,還請師公訓誡!”


    伊在庭等人眼睛微微一亮,亦是希冀地望向了吳山。


    吳山雖然早已經徒子徒孫遍天下,但這十位不僅是一塊璞玉,且還是自己女婿兼愛徒的子弟,心裏免不得更親近一些。


    麵對著這十道殷切的目光,吳山便是沉吟道:“今觀汝等,遙憶當年,老夫初涉官場,亦是意氣風發一少年。隻是老夫性子好靜,以字‘曰靜’為戒,然當年以探花及第,雖行為舉止謙遜,然內心亦是飄飄其然。幸遇一事,方得醍醐灌頂!”


    陳經倫等人聽得入神,林晧然亦是生起了幾分興趣。


    吳山喝了一口水,這才接著說道:“初入翰林院,無須再鑽研經書,日子落得清閑。初時還能在翰林院中讀書進學,然不足月餘,同僚、同年及同鄉相繼相邀,結果入夜便是赴約,十日有六七日在瀟湘樓,一次酩酊大醉,更是誤了翰林院點卯的時點!”


    說到這裏,陳經倫等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將來的影子,同時暗暗為著吳山的遲到而捏了一把汗。


    至於夜宿瀟湘樓,在後世可能是不羞於提的事情,但在這個時代卻沒有這般講究。


    林晧然卻是第一次聽到這段往事,發現這個嶽父亦不是天生的老古董,竟然還有如此“不堪的過往”,卻不知他當年有沒有弄出私生子。


    吳山倒是一個坦蕩君子,接著又是繼續說道:“事情傳到你們的……我恩師的耳中,隔日他便將我叫了到他的府邸,並沒有對我加以訓斥,隻是跟我談及當時兵部尚書王廷相所講的一個發人深省的事情!”


    陳經倫等人已經沉迷其中,林晧然亦是不再探究嶽父有沒有私生子的事情。


    吳山望著這些徒孫,便是諄諄善誘地道:“王廷相跟恩師的脾氣相投,往來甚密!王廷相跟恩師言及,他雨後到街上,見得一轎夫穿得新鞋,自灰廠行至長安街,下腳總尋得幹淨之地,生恐髒了新鞋!”


    陳經倫等人聽到這個,發現自己每迴穿得新腳之時,亦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在這轎夫身上已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吳山將最後一段說完道:“行至京城,道上泥濘甚多,新鞋終沾一泥,列不複顧惜,新鞋變泥鞋而遠去!”


    陳經邦等十人心頭震撼,隱隱間明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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