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藍天和白雲正影映在太液池的湖麵上,春波微微地蕩漾,跟著湖邊吐出新芽的垂柳和從泥土鑽出來的嫩草勾勒出一副春色畫卷。


    隻是不論寒暑,這宮道上的人行跡匆匆,太監和宮女習慣低著頭踩著小碎步,而官員通常快步走過,自然是無暇欣賞這湖光山色。


    至於這片春光的主人,現如今一心沉醉於修玄之中,早已經不問春夏秋冬,自然不可能浪費時間前來這裏賞景。


    無逸殿,這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在春光中平添了幾分氣勢宏偉。


    仿佛從春節的休眠期蘇醒過來一般,這裏已經重新運轉起來,殿前多了一些官員和書吏的身影,而以徐階為首的閣老處理著兩京十三省的奏疏。


    兩廣第一大害韋銀豹被擒,古田的反賊向大明投降,兩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東南的倭寇沒有出現卷土重來的情況,境內幾乎沒有倭寇的蹤跡。


    除了北邊的韃子還蠢蠢欲動,整個大明已然是海晏河清的盛世之象。


    身穿蟒袍的徐階端坐在書桌前,歲月漸漸染白了他的頭發,整個人顯得聚精會神的模樣,正在處理著兩京十三省的奏疏。


    “爹!”


    一個身影從外麵匆匆走進來,當即打破了這裏的寧靜。


    來人正是徐階的兒子太常寺少卿徐璠,高大的身影跟徐階的矮瘦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以致有人不無惡意地猜測這對父子的真正關係。


    隨著徐階的位置越發的穩固,而徐璠整天在太常寺總是找不到事情來做,卻是喜歡時常往內閣這邊跑。


    有著嚴世蕃的風光在前,徐璠同樣期待有一天亦能如嚴世蕃那般以侍奉老父的名義入閣,成為大明權傾天下的小閣老。


    徐階聽到這個動靜,眉頭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倒不是他不喜歡這個兒子,主要還是不喜歡兒子這種莽撞的性子。


    麵對著走向這邊的兒子,他頭亦不抬地沉聲道:“什麽事!”


    知子莫若父,哪怕再小的事情到徐璠這裏,總是給人天崩了的錯覺。故而徐階心裏是一點都不緊張,仍然專注於手上的這一份奏疏。


    雖然大明已經是“海晏河清”,但兩京十三省的事務同樣不少,除此之外,還要處理一些外交事宜。


    在他的印象之中,朝鮮的使團似乎是剛迴去不久,現在竟然又向邊關投遞國書,竟然又想要入關前來大明道賀。


    這個藩國離京城本就不遠,卻不知為何突然間闊了起來,這些年前來大明的次數明顯要比他擔任禮部尚書的時候勤快不少。


    麵對著這個如此熱情的藩國,雖然徐階知道朝廷使團是想要前來大明購買貨物,但亦是無法拒絕朝鮮的這份熱情。


    終究而言,隻要朝鮮的使團過來不鬧事,不給大明添亂子,那麽他還是願意給朝鮮使團打開這個方便之門。


    “爹,除了董份之外,吏部右侍郎朱衡亦是到了刑部大牢探望了嚴世蕃!”徐璠來到書桌前,顯得一本正經地匯報道。


    徐階握在手中的筆不由得停了下來,顯得困惑地抬起頭喃喃地說道:“朱衡?他怎麽會出手幫嚴世蕃?”


    朱衡,嘉靖十一年進士,初授尤溪知縣,而後遷刑部主事,曆刑部郎中,外放福建提學副使,累官山東布政使,再出任山東巡撫,而後迴到京城出任吏部左侍郎。


    正是因為朱衡的任職主要是在地方上,其跟嚴家交集並不深,且朱衡沒少給他這邊送禮,故而徐階才選擇將朱衡推舉到吏部右侍郎這個重要位置上。


    隻是偏偏地,這位吏部右侍郎明知道嚴家已經失勢,仍然前去刑部大牢見了嚴世蕃,卻不知其意欲何為?


    “爹,我讓人打聽了一下,那個嚴老頭給京城很多官員寫了書信!朱衡怎麽都是江西人,昔日他還得到嚴老頭的恩惠,現在定然是投桃報李了!”徐璠似乎猜到老爹會有這個疑惑般,顯得眉飛色舞地解釋道。


    徐階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總感覺事情不會如此的簡單,便又是進行詢問道:“除了朱衡,還有其他重要的官員到刑部大牢探視嚴世蕃嗎?”


    “爹,還有一個你怕是想不到的人!雖然他本人沒有親自前去,但他到刑部衙門見了黃光升,還讓管家到刑部大牢探望了嚴世蕃!”徐璠壓低了聲音,顯得無比神秘地說道。


    徐階知道這個官員的身份定然不低,很是鎮定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這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字道:“誰?”


    “嗬嗬……正是那個……吳曰靜!”徐璠先是幹笑了兩聲,接著咬牙切齒地將那個名字給吐露出來道。


    雖然吳山不曾得罪過他,但吳山跟他們處於敵對狀態,更是他爹的最大威脅者。現在得知吳山竟然想要拯救嚴世蕃,這分明是要跟他徐家過不去,心裏不由得湧起了一份怨念。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希望吳山現在便當場暴斃,省得留在朝堂禍害人間。


    “吳曰靜?”


    徐階的手裏端起茶盞,臉上不由得露出思索的表情,嘴裏喃喃地念叨著這個名字道。


    如果說最讓他感到擔心的,從來都不是袁煒和董份的那個聯盟,而是吳山和林晧然這一對翁婿的黃金組合。


    本以為將小的“關”了起來,這個大的想必不會插手進來,卻是萬萬沒想到,吳山還是要淌這一趟渾水。


    “爹,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徐璠將最重要的消息傳達完畢,顯得好奇地詢問道。


    徐階抬眼望了戰意高昂的兒子一眼,卻是將茶盞輕輕地放下,當即翻臉不認人地道:“你迴太常寺好好呆著,別總往我這邊跑!”


    “那你呢?”徐璠早已經習慣於老爹的不待見,卻是好奇地追問道。


    徐階責怪地瞪了兒子一眼,隻是看著徐璠充滿著窺視的眼神,卻是扭頭望向西苑的方向道:“我?……是時候麵見聖上了!”


    “爹,你是說……你還沒將這個消息匯報給皇上?”嚴世蕃聽到這一個出乎意料的話,顯得難以置信地瞪起眼睛道。


    卻是誰都沒有想到,嚴世蕃已經到達京城幾天了,但這位大明的首輔似乎不知情一般,更是沒有將事情匯報到皇上那裏。


    正當所有人都在上竄下跳之時,他這才選擇出手,卻麵見那一位主宰著所有人命運的嘉靖。


    不過這個做法似乎很符合徐階的風格,在他出任大明次輔的十年時間裏,他對嚴嵩可謂是畢恭畢敬,亦是在嚴嵩由年邁而失寵之時,這才給予嚴嵩致命一擊。


    現如今,僅僅是這幾天的耐性,對於徐階可謂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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