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牛的兩隻角已經被斷掉,倒不是林晧然動的手,而是這頭黃牛供挑選的時候便已經如此。盡管如此,上麵還纏著紅色的綿絲。


    卻不知是黃牛吃得太飽,還是生性如此懶散,顯得慢吞吞地被兩個耆老牽著過來。倒是沒有出岔子,它很配合地掛上了犁繩。


    鴻臚寺官讚唱道:“進鞭!”


    兵部尚書楊博早做準備,顯得恭恭敬敬地送來了一根牛鞭。


    嘉靖右手扶犁,左手持鞭,兩名耆老前麵牽牛,兩名農夫兩側扶犁,一切已然是準備就緒。或許好幾年沒有感受到這種耕田的滋味,嘉靖的眼中透著幾分喜色。


    徐階等重臣則是不敢掉以輕心,顯得很緊張地瞪著那頭老黃牛,特別是袁煒總感覺這頭牛身上透露著絲絲的妖氣。


    鴻臚寺官讚唱道:“親耕!”


    嘉靖則是扶著犁,前麵的耆老則是拉著乖巧的黃牛。這壇中的泥土既鬆又軟,用的還是一把佛山好犁,嘉靖其實就在後麵跟隨即可。


    隨著黃牛拉犁前行,這片肥沃的泥土被翻了開來,空氣當即彌漫著一股泥土特有的味道。


    嘉靖並不喜歡這一股泥土味,隻是他卻是突然意外地發現泥土中竟然還有著一些熟悉的灰香,卻是不知被誰灑到了泥土之中。


    與此同時,下麵則是傳起了西周時期流傳下來的宮樂,編鍾銅磬、黃鍾大呂、蕭笙簧笛合伴而奏,令到這裏平添了濃鬱的喜慶氣氛。


    壇下的官員卻是翹首以望,既是想要多看一眼嘉靖的尊容,又擔心著嘉靖會不會出現不測,一副忠心耿耿的老臣形象。


    隻是九階的高層並不低,加上上麵還站著徐階等人,他們實質是看不到嘉靖。


    林晧然同樣緊張地瞪著那頭老黃牛,雖然旁邊的護衛人手充足,且精心挑選這一頭溫順的老黃牛,但還是擔心它會突然發瘋。


    在這耕種的儀式之中,皇上行“三推三返禮”,即皇上要扶著犁走三個來迴,這才算是圓滿。


    一遍、兩遍……三遍!


    徐階等重臣默默地數著,當嘉靖第三次扶著犁折返迴來的時候,看到老黃牛正在安靜地吃著一耆老手中的青草,所有人心裏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鴻臚寺官讚唱道:“天子禮畢!”


    “主子,水已經準備好了,請到殿內清洗吧!”黃錦看著嘉靖腳上的泥土,顯得忠心耿耿地上前道。


    其實這個耕藉禮還不算完成,天子需要登上旁邊的觀禮台,而閣臣和六部則是行“九推九返禮”,將這一畝三分土給犁好。


    嘉靖卻是微微意外地發現泥土雖然鬆軟,但卻沒有十分的粘腳,令到他腳下還算幹淨,則是不由得扭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林晧然。


    林晧然似乎沒注意這一邊,卻是幫著牽著那頭老黃牛。


    細節決定一切,哪怕像嘉靖如此挑剔的人,亦是不由得給林晧然投去了讚許的目光。


    鴻臚寺官讚唱道:“徐閣老上前!”


    徐階正決定出場,結果注意到了嘉靖的目光,便是充滿著警惕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倒是注意到徐階不懷善意的目光,隻是麵對著這位當朝首輔,雖然不明白自己哪裏惹得對方不開心,卻是保持著微笑地迴應。


    耕藉禮不僅是皇上要行的儀式,九卿官員同樣如此。


    隻是這九卿指的可不是大明的九卿,而是指周朝時期的九卿,而周代的塚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對應的是六部,另外則由內閣閣臣進行填補。


    這些官員行的是“九推九返禮”,將土穀壇的種徹底翻鬆,然後進行大耕種。


    值得一提的是,這裏不僅有土穀壇,旁邊有還幾塊稻田,這些田地全部交由戶部右侍郎倉場總督黃養蒙負責打理。


    耕藉禮仍然在繼續,徐階等朝廷大佬開始輪番進行“九推九返禮”。


    嘉靖則是帶著眾官員登上了觀禮台,在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土穀壇上的情況,已然是輪到了吏部尚書吳山進行扶犁。


    林晧然則是意外地發現,自家這個便宜嶽父犁田反倒像模像樣的,卻是遠比瘦矮的徐階和袁煒更像是一個合格的農夫。


    正是津津有味地看著的時候,陳洪卻是來到了他的身旁,說是皇上叫他過去。


    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在諸多羨慕的目光中,他走向嘉靖那邊進行見禮。


    嘉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深知林晧然這個人做事精細,但亦並不打算將這些小事道破,而是讚許地道:“林愛卿,那份關於耕藉禮的青詞寫得相當好!”


    世上的事情,總是存在著因果關係。


    嘉靖之所以選擇親行耕藉禮,自然不是他這位醉心修道的皇上突然重視農業收成了,而是在林晧然上呈耕藉禮一事之時,其中便是夾帶著一份關於耕藉禮的青詞。


    隻是這一份關於耕藉禮的青詞打動了當今的皇上,巧妙地將耕藉禮和修道聯係起來,讓到嘉靖亦是決定親行耕藉禮。


    “臣雖有心為皇上分憂,但奈何筆力不足,此青詞乃翰林修編徐渭所作!若是皇上覺得此人尚可一用,可將徐修編召入西苑!”林晧然再度強調那份青詞的出處,並對徐渭進行推薦道。


    嘉靖的記性顯得很不錯,卻是似笑非笑地道:“朕記得徐渭是你的同年,且剛剛被你推薦出任廣東鄉試主考官了!”


    “此事是微臣失職,徐修編乃微臣的同科,並不宜主持廣東鄉試!”林晧然深諳為官之道,當即便是主動攬責道。


    嘉靖頗為滿意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卻是輕輕地搖頭道:“算了,鄉試乃大明的掄才大典,讓徐渭先到廣東主持鄉試,迴京之後再提吧!”


    “臣遵旨!”林晧然心裏微微失望地進行迴應道。


    不過他心裏亦是清楚,徐渭雖然是大明三大才子之一,青詞現在已經有了成就,但想要跟袁煒和李春芳等青詞高手相爭,卻不是一件極度不容易的事情。


    此次之所以能用青詞打動嘉靖,那是因為徐渭是有心算無心。


    就像讓你自由發揮寫一本小說,你或許能取得不錯的成績,但若將這小說類型定義為遊戲,怕是很多作者卻是無從下筆了。


    九卿的儀式完成,隨著嘉靖擺駕離開,嘉靖四十二年這場耕藉禮算是圓滿落幕。


    在這場耕藉禮之中,最大的受益者已然是林晧然,很多官員通過這次耕藉禮重新認識了這位禮部左侍郎的辦事能力及政治影響力。


    雖然現在看似無關緊要,但若是將來林晧然要廷推入閣,這無疑能為他取得很多的關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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