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衙的公審結束,這裏所發生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引起了京城士子和百姓的廣泛關注。


    相對於林晧然嚴懲三位惡少和查封醉春樓,大家顯然更加關心僅僅上任一日的順天府尹被皇上勒令在家自省這一件事。


    如果說,劉畿是大奸大惡之徒亦是罷了。隻是劉畿僅僅上任一日,且這些年一直都在言官係統並沒有掌權,如何還要進行“自省”呢?


    不過很多事情,對於尋常人而言,通常都變成一個永遠無法知曉的秘密。官場的一些爭鬥,從來都不在明麵上,而是在底下中進行。


    京城就像是一個大漩渦,哪怕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時節時,亦會有朝堂大佬無緣無故突然間倒台。外察剛剛完畢,左都禦史潘恩正式致仕,而其子潘允端任刑部主事。


    雖然理由是要避嫌,但昔日便有楊延和跟楊慎父子同朝為官的先例,而費宏跟著跟兄弟子侄四人同朝為官,故而這個理由並不充分。


    不過有消息靈通之士,卻知曉其中的緣由。


    潘恩一開始並不想致仕,隻是將三甲出身的兒子分配到刑部見習主事一職後,卻遭到了空前的非議,最終迫使他選擇犧牲自己而成全兒子。


    四月的傍晚,顯得是姍姍來遲。


    一頂轎子踏著太陽的餘輝,從街道拐進了槐樹胡同,走進一座普通的宅子。在那前院,轎子徐徐地停了下來,一個身穿蟒袍的小老頭揪開簾子,從裏麵鑽了出來。


    徐階的身材矮小,雖然貴為大明次輔,但身上卻沒有太多的官威,整個人顯得很是和氣的模樣,那雙眼睛更是時時流露著暖意。


    從轎子下來,他便是朝著後宅走去。雖然貴為大明次輔,但卻在聖上的眼皮底下辦公,致使他亦是時時刻刻感受到壓力。


    “爹,你可迴來了!”


    身穿著四品官服的徐璠匆匆趕來,在書房門口遇上了父親,整個人顯得欣喜地說道。


    今天他到順天府衙跟劉畿見麵,二人盤算著如何懲治那小子。隻是隨著陳公公到來,可謂是天降橫禍,讓到劉畿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隻是這一切,他卻沒有任何的答案,並不知道聖上為何要下一道口諭勒令劉畿在家自省,讓他亦是如同墜到了雲裏霧裏。


    亦是如此,他早早就在家裏等候著老爹歸來,想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從而想辦法“拯救”劉畿。


    徐階走進了書房,管家送來了茶水,然後悄悄地退了下去。


    徐璠如同熱坑上的螞蟻,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當即將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繪聲繪色地全盤說了出來,然後希冀地望著老爹。


    “我已經知道了!”徐階的臉容顯得有幾分疲態,倒起茶盞淡淡地說道。


    “爹,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聖上為何下這一道口諭?是不是劉畿做了什麽蠢事?”徐璠的臉色很是凝重,當即連連進行追問道。


    徐階手握著茶蓋輕撥著滾燙的茶水,顯得憂心忡忡地說道“這事並不是劉畿的問題,而是我們的問題!”


    “我們?這怎麽可能啊?”徐璠有想過各種可能,但卻從來沒想過自身,這時疑惑地望著老爹道。


    徐階輕歎了一口氣,抬頭望著徐璠認真地說道“我亦是剛剛知道,林晧然已經將陳銀山的案子翻了出來,並捅到聖上那裏去了!”


    “又是這個混小子!不對,他怎麽知曉陳銀山的案子?”徐璠顯得是咬牙切齒,但轉念一想,又是困惑地追問道。


    這個陳銀山正是華亭縣知縣,隻是在去年年底赴京之時,便已經死在通州驛站。而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們早已經將案件壓了下來,其中的實情卻鮮為人所知。


    隻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林晧然不僅知曉這個案件,竟然還將案件捅到聖上那裏,確實是令徐璠既是困惑又是憤怒。


    徐階輕呷了一口茶水,顯得很是感歎地道“他不僅知道陳銀山的案子,更知曉我要推薦的人便是劉畿,所以在見皇上之時,實則早就做好了鋪墊,我們確確實實是小瞧他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很多事情便慢慢地浮出了水麵。


    他跟劉畿一直保持著距離,跟著劉畿劃清界限,讓外界以為他們二人沒有關聯。


    隻是這一切卻瞞不過林晧然的耳目,一道彈劾劉畿和徐璠往來甚密,致使重修萬壽宮有監守自盜之嫌的奏疏,便將他徐階跟劉畿拉到了一起。


    縱使他想要進行辯駁,但他都已經推薦劉畿擔任順天府尹,此事又怎麽可能洗得清呢?


    林晧然無疑是拿準了時機,將陳銀山的死亡真相呈交給了嚴嵩,轉而又親自前去萬壽宮麵見了聖上,再給他徐階潑了一大盆贓水。


    但是這一切,他都是事後才知曉,被人算計而不自知。


    聖上雖然沒有反駁他的推薦人選,同意讓劉畿出任順天府尹,但自然不可能由劉畿負責調查陳銀山等案件,所以接著就下達口諭讓劉畿在家自省。


    如此的手法,跟去年嚴嵩推薦歐陽必進出任吏部尚書,簡單是如出一轍。


    這一道口諭明麵針對劉畿,但實質是針對他徐階,聖上對他已然是產生了猜忌。


    “爹,陳銀山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官,聖上不應該為著他的死,而如此憤怒吧?”徐璠在得知其中的緣由後,卻顯得很不解地詢問道。


    徐階放下茶盞,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你當真是連給林文魁提鞋都不配!陳銀山自然入不了聖上的眼,但在這個案件卻出現了刺殺,卻是犯了聖上的忌諱!”說到這裏,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轉而下達驅逐令道“好了,我今天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爹,劉畿的事情真沒有轉機了嗎?咱們就任由那小子為所欲為?”徐璠卻是很不死心的模樣,當即進行鼓動道。


    徐階的臉色當即一沉,進行怒斥道“這是聖上的意思,你還想逆聖的意不成?現在你有時間想劉畿,倒不如好好想一想你自己,陳銀山的事情會不會追到你頭上!”


    “這事怎麽可能扯到我頭上!”徐璠嘟囔了一句,看著老爹的臉色不善,便是認真地施了一禮,這才匆匆地轉身離開。


    徐階端起茶盞,望著離開的兒子,卻又是輕歎了一口氣。


    隻能說,他還是輕看了這個林算子,原本是要打壓一下這個林算子,結果反倒被他倒打一耙。何九殺人案、徐府侵田案,再加上陳銀山的案件,卻是將他一步一步地拖到泥澤之中。


    如果事情可以重來的話,他斷然不會跟這個林算子為敵,會將順天府尹的位置留給他,從而換得他徐階的安寧,而不是現在搞得風聲鶴唳。


    他有一種預感,這個事情恐怕還沒完,那小子甚至是想要扳倒他堂堂的大明次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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