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尹台彈劾於高耀,高耀應該是夥同徐黨進行反擊才是。


    當下的徐黨不僅掌控了吏部,還將都察院經營得如同鐵桶一塊,高耀又身居最重要的戶部尚書,有什麽道理要害怕一個小小的南京禮部尚書和不成氣候的順天府尹呢?


    隻要他們稍微合謀一下,還不是如同嚴黨懲治楊繼盛等人般,一個小指頭便能夠直接戳死。


    但現實並不是如此,高尚書卻是選擇了“大義滅親”,親自將高公子送到了府衙。


    高耀並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直接對著黃仲達正義凜然地道:“本部堂剛剛才得知,這個孽子數日前在街上試圖搶人寶,而後還打傷了公差,今本部堂親自將這逆子押送到你這裏!黃府尹,你無須理會本部堂,按大明律法進行處置,切不可殉私枉法!”


    這……


    黃仲達聽著這番正義凜然的話,嘴角微微張開,顯得為難地望著高耀。


    雖然他知道高耀是想要塑造一個大義滅親的嚴父形象,但這一切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這堂堂的戶部尚書怎麽就認慫了呢?不是應該將林晧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弄死嗎?


    “黃府尹,本部堂的話,你可清楚了?”高耀的臉色微寒,直接詢問道。


    黃仲達從失神中醒悟過來,急忙應答道:“下官清楚了!”


    “本部堂還有要務要處理,告辭了!”高耀卻不想要這裏多呆一刻般,當即轉身就要離開。


    “下官送送你!”黃仲達雖然一頭霧氣,卻是急忙跟上去道。


    陳通判仍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無法相信堂堂的戶部尚書會認慫,整個人傻站在原地,嘴裏喃喃自語地道:“怎麽會這樣?”


    “陳通判,我看喝酒的事情就不必了,恐怕你們也沒了心情!我等先行告退,還有幾份緊急文書要處理呢!”雷通判上前拍了拍陳通判的肩膀,然後領著其他人揚長而去。


    這次風波的罪魁禍首無疑正是這位猖狂的高公子,雖然不明白高尚書為何會大義滅親,但當下罪魁禍首歸案,這次無疑是林晧然大獲全勝。


    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並沒有錯。這位新任的林府丞確實比黃府尹更有能耐,他們完全可以跟著林晧然在順天府衙另立一個山頭,從此不用再瞧黃仲達的臉色。


    明時坊,位於北京內城的東南角。


    尹台的仕途軌跡在北京城和南京城,在北京城曾經有著光輝的歲月,是正經八百的翰林官。隻是他不願意依附於嚴嵩父子,最終隻能到南京養老。


    年僅四十六便開始到南京養老,這無疑是一種折磨,亦是對他的一種曆練。


    在京城為官期間,從庶吉士到右春坊右諭德兼翰林院侍講、管坊事的十餘裏時間裏,他都是租住在這個宅子。這次重返京城朝賀,出於念舊的心思,他便選擇住這裏短租。


    “老師,學生叨擾了!”


    一副士子打扮的林晧然卻是忙裏偷閑,約上楊富田和寧江這兩位同鄉好友,一起前來拜見恩師。


    尹台身穿著尋常的素衣,對著這三位得意門生的到來,亦是很是開心的模樣,當即讓著妻子去準備糕點送了過來。


    這個民宅很是普通,入門便是院子,而院子右邊有著一張石桌。


    尹台今年五十四歲,這個年紀在官場並不算太老,而這個歲數的禮部尚書甚至可以用“年輕”來形容。他的精氣神顯得很足,將三人直接引到石桌坐下。


    隻是林晧然三人的屁股剛落下,看著師娘領著丫環送茶過來,當即便是急忙起立忙說:不敢。


    “若愚,你跟師娘還客氣什麽,將這裏當家裏就行了!”尹台的妻子李氏顯得很熱情地嗔怪道。


    尹台出身沒落的書香世家,但從小有著神童之名,所以娶了本縣永新縣的首富之女。這華夏的人情大抵如此,在林晧然發跡於廣東之時,這位師母的娘家便是找上了林晧然,從而享受到了廣東開海的貿易福利。


    楊富田和寧江無奈地對視一眼,這老師偏愛亦就罷了,連師娘都是如何,這還讓人怎麽活啊?


    “若愚,高耀已經太義滅親了,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呢?”尹台喝過一口茶水,便是詢問道。


    林晧然的養氣功夫不錯,並不急著於迴答,而是輕呷一口茶水,這才正色地望著尹台道:“到了沐沐日,我會攜禮拜訪徐閣老和高尚書,並向他們陪罪!”


    陪罪?


    楊富田和寧江聽到林晧然竟然是這個打算,不由得微微一愣,顯得極為不解地望向了林晧然。這好不容易殺出赫赫聲名,怎麽就要陪罪了,說好的林雷公呢?”


    尹台輕捋著胡須,帶著的考量的語氣詢問道:“為何?”


    林晧然輕歎一口氣,顯得無奈地說道:“高耀之所以會將高公子送到府衙,徐閣老那邊會妥協,並不是我們多麽強大,而是他們不想跟我們繼續糾纏,不想要節外生枝!”


    黨爭,並不在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考慮全局。


    當下徐黨正要圖謀取代嚴黨,想要在京察中取得絕對的話語權,其自然要全力以赴,哪裏會願意耗費精力跟他們這幫土雞瓦狗進行纏鬥。


    林晧然正是看到了這一點,這才推動尹台和楊富田等人介入戰鬥,果真是取得了這一次滿意的結果。


    隻是取得了勝利,但並不是說他們真有跟徐黨較勁的本錢。特別吳山入閣一事上,若是徐黨從中阻攔,那真的沒有什麽機會了。


    “師兄,雖然你分析得沒錯,但我們亦不用道歉吧?如果這般輕易就向他們妥協,我們何必如此的大費周章,到頭來所獲甚少!”寧江蹙起眉頭,顯得不讚成地道。


    楊富田跟寧江當真是一對冤家,當即抬杠道:“誰說所獲甚少了?師兄借著這事揚了名,並在順天府衙站穩了腳,這不都是好處嗎?”


    “你這個白癡,老子懶得跟你浪費口舌!”寧江橫了他一眼,卻又是正色地望向林晧然道:“師兄,你當真是要給徐閣老和高尚書道歉?”


    “如果事情按著預想般發展的話,我會去正式道歉,以此緩和一下我們雙方的關係!”林晧然微微點頭,同時望了尹台一眼道。


    尹台卻是苦笑地搖了搖頭,卻沒有吭聲,繼續喝著手上的茶水。


    “師兄,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的想法?”寧江心裏一動,顯得認真地詢問道。


    林晧然微微一笑,發現寧江不愧出身於官宦之家,確實要比一般人更敏捷。正想要迴答,但隱隱間聽到大門處有一點動靜,便是扭頭望了過去。


    楊富田等人看著他如此,亦是好奇地望了過去,卻見有人闖了進來。


    “尹尚書可在?”


    一個錦衣大太監從外麵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隻是他身後跟著的並不是東廠的藩子,而是身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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