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的曆代皇帝中,嘉靖已然是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壽命亦僅次於太祖和成祖之後,算得上是一位高壽的皇帝。


    人終究是之軀,哪怕是億萬子民的君主,同樣逃不過行生老病死。嘉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人,別說是尋求長生,哪怕活到嚴嵩這種年紀都是一種奢望。


    在這一個寒冬中,突然離開居住二十多年的寢宮,加上那晚萬壽宮被燒毀所留下的驚嚇,致使嘉靖的身體狀況突然出現了危情。


    原本身體健康之時,生龍活虎的嘉靖以為活到百歲不在話下,隻是當下身體出現了狀況,他甚至都覺得自己熬不到清明節。


    嘉靖正躺在軟塌上,此時不僅是身體虛弱,原本堅定的修道意誌亦是微微產生了動搖,對著帳幔外麵的袁煒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謝皇上!”


    袁煒跟嘉靖的歲數相同,不過他的身體沒有嘉靖般嬌貴,整個人顯得是精氣十足,在閣臣中更是名不副實的“少壯派”。


    他規規矩矩地行禮,同時判斷著聖上的身體狀況。隻是隔著厚厚的帳幔,而嘉靖的聲音向來低沉,讓他無法進行精準的判斷嘉靖的病情。


    對於嘉靖的病情,他無疑是極為關心的。


    他能夠在幾年功夫就從翰林侍講到閣臣,正是因為他的青詞寫得最好,從而得到嘉靖的屢次超遷,地位和權力皆來自於聖上的恩寵。


    一旦嘉靖真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他的青詞將沒有用武之地,新帝恐怕亦看不上他。由於沒有班底,別說是要謀求首輔的位置,恐怕保住閣臣的位置都是妄想。


    正是如此,他是最不希望聖上有事的人,這關乎著個人的前途。


    “這一個年,你的府邸很熱鬧吧?”嘉靖突然間冒出一句道。


    袁煒卻是心裏一驚,這次召見明顯不會是好事,當即小心地迴答道:“托聖上的洪福,微臣今貴為閣臣,給微臣拜年的官員確實比往年要多很多。”


    這一個迴答很是巧妙,不管嘉靖有沒有責怪之意,但將“府邸熱鬧的原因”歸給嘉靖,無疑能夠平息嘉靖的“怒氣”。


    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袁煒亦知道當今聖上並不算是心胸寬廣之心。像昔日的李默,雖然原因是犯了忌諱,但最大的原因還是不知收斂,生怕別人不知他過得春風得意。


    嘉靖的語氣果然變得溫和了一些,並說出了召見袁煒的緣由道:“朕素來對你不薄,你不可懈怠,還得繼續將精力放在青詞上!”


    “微臣謹遵聖上的教誨!”袁煒的額頭冒起了一層虛汗,當即認錯地道。


    由於今年的府邸格外的熱鬧,拜訪他的人是絡繹不絕,且無數的親朋好友紛紛上門。隻是招唿這些人,無疑需要耗費時間。


    亦是如此,他不像往年那般抽出一些時間寫幾篇青詞,從而在開年之初便討得皇上的歡心,今年連一篇青詞都沒有呈給聖上。


    隻是當下的這個懶惰,幾近釀造一個苦果,聖上對此無疑是感到了不滿。


    袁煒心裏很是發虛,突然硬著頭皮道:“皇上,微臣深得隆恩,盡管是休假在家中,且有諸多的應酬,但亦不敢怠慢。放假在家中之時,已然完成兩篇精章,明日便可呈給聖上禦覽!”


    不管如何,哪怕今晚要通宵達旦,亦不能給聖上落下“忘乎所以”的壞印象。


    嘉靖的眉毛微挑,以為是誤會了袁煒,便是進行勉勵道:“很好!隻要你能用心助朕修玄,朕定然不會虧待於你!”


    “能助聖上修玄,乃微臣的福澤,微臣定當竭盡所能,肝膽塗地!”袁煒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同時大聲地表忠心道。


    實質上,他亦是看到聖上的獎罰分明,隻要能助聖上修玄,不論是青詞還是祥瑞,亦或者是龍涎香,都能得到聖上的厚賜。


    他能夠短短幾年的功夫,便從一名小小的翰林侍講竄到閣臣,無疑正是青詞之功。當下他想要取得會試主考官的位置,自然還得在青詞上盡心盡力。


    對大明很多官員而言,當今聖上是一個昏君,已經二十多年不曾上朝了。隻是對他袁煒而言,袁煒卻是一個大大的明君。


    現如今,他已經憑借著青詞成功入閣。隻要取得會試主考官的位置,他將會擁有三百六十名進士學生,無疑可以組建以他為首的袁黨,進而參與到首輔寶座的角逐。


    袁煒從玉熙宮出來,雖然從溫暖如春的宮殿到天寒地凍的室外,但他卻明顯感受到了舒服,暗暗地舒了一大口氣。


    離開了這一個令人壓抑的宮殿,他便朝著金鼇玉蝀橋,打算直接返迴無逸殿的值房趕製出兩篇青詞。


    當下他已經對著皇上誇下海口,卻無論如何都得將兩篇精美的青詞趕製出來,亦好在他對青詞沒少下功夫,倒不算是太難的事情。


    這剛剛上橋,便看到徐階領著一名道貌岸然的道士前來,顯得頗有仙骨的模樣。


    “徐閣老!”


    袁煒深知可以不買嚴嵩的賬,但卻要給徐階幾分麵子,當即顯得恭敬地施禮道。當下的形勢已然是越來越明朗,徐階已經贏得聖上恩寵,取代嚴嵩是必然的趨勢。


    “懋中,看你的臉色不錯,這次又被聖上誇讚了吧?”徐階仍然是一副溫和的形象,進行打趣地詢問道。


    袁煒卻知道這個問話有玄機,自然不會關心他是受到聖上誇讚還是批評,主要還是想從他這裏打聽聖上此時的心情。


    他跟徐階早已經形成一個若有若無的同盟,便是微笑地迴答道:“徐閣老說笑了,聖上找我過去教導了兩句,我現在得迴去自省了。”


    徐階望著神色從容的袁煒,顯得不信地搖了搖頭,但無疑亦是大致猜到了聖上現在的心情不算太差,當下領著那名道士離開。


    袁煒作為下官,且沒有太急的事情,站在橋上目送著徐階離去。


    隻是看著徐階竟然領著一名道士走向玉熙宮,倒不說對徐階進行鄙夷,但如此諂媚之人做了首輔,實非大明之幸。


    袁煒走了一大段路,終於看到了無逸殿,且遠遠地看到正在如火如荼進行重修的萬壽宮,卻又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嚴嵩實質比徐階更有政治才能,但終究是太老了,現今更是屢屢犯老糊塗。這三大殿明明有餘料,卻不懂得拿來重修萬壽宮,反倒讓徐階鑽了一個大空子。


    他迴到無逸殿,卻聽到嚴嵩叫他過去,這讓到顯得詫異。畢竟他當下隻是負責青詞,並沒有參與到票擬的具體工作中。


    不過他隱隱感到了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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