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上,林晧然給人的印象多是才華超眾的官場新星,是開海派的急先鋒,為人顯得比較低調。


    盡管破獲幾起全國有名的案子,管轄的廣東市舶司交出靚麗的成績單,還一度立下剿滅數千倭寇的戰功,另外調來暹羅米救兩廣百姓於水火,但卻很少在大明政壇中發表自己的聲音,從來沒有卷入任何爭鬥中。


    隻是更具體的印象,太多數人腦袋都是一片空白。對林晧然這個人的觀感比較模糊,不清楚林晧然的性格和喜好,是奸黨還是清流派,甚至都不清楚他在廣東所做的成績是走了狗尿運還是真才實學。


    不過在這一次的事件中,林晧然卻突然一反常態,竟然主動發出自己的聲音。他親自奏請粵米北上平抑杭州等地的米價,拉開禁海派和開海派爭鬥的序幕。


    正是如此,很多官員都不得不將目光放向遠在廣東的官場新星林晧然身上,認真地審視這位當前大明最耀眼的官場新星。


    林晧然在科舉完成了史無前例的連中六元偉績,被當今聖上嘉靖親封為大明文魁,以開海派的急先鋒身份前往廣東開海取得了傲人的成績,今擔任廣州知府兼廣東巡海道副使兩要職,且剛剛主持了廣東的鄉試。


    雖然林晧然被外放為官,但並不代表他的仕途受挫,不代表他無法重返京城。事實恰恰相反,林晧然迴京的路子早已經為他敞開,明年他若是迴京敘職,要麽就是巡撫地方要麽就是留京任職。


    以著林晧然的高貴出身和年齡優勢,哪怕是在京城最不待見的衙門熬資曆,那亦能熬進內閣,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但是官場曆來險惡,縱使林晧然的潛力無限,這一次的舉動亦給他自己釀造了苦果,一些禁海派的火力免不得要射向於他。


    科道官龐尚鵬上奏疏彈劾林晧然,列舉了四宗罪:一曰結黨營私;一曰奢侈腐化;一曰疏於海防;一曰祭祀失禮。


    麵對於彈劾,誰都不得不謹慎起來,很多朝廷大員都栽在這彈劾一事上。特別言官有“風聞奏事”的權利,當真是想怎麽潑你髒水都行,特別往往還能形成“三人成虎”之效。


    不過這一次的彈劾,顯然殺傷力並不強。


    像昔日禦史宋儀望等人彈劾阮鶚,人家是拿出“以銀數萬兩和各種布匹重賄倭寇,並用巨船六艘送倭出海”的事實依據的。


    當下彈劾林晧然的四宗罪,這放在任何一個地方官上都能用。最為重要的是,林晧然這頭才剛剛“生事”,接著便被彈劾,誰都知道這是一項報複之舉。


    但禁海派的這下舉動,這無疑算是給林晧然這個“官場新人”敲醒警鍾:你最好老老實實地閉著嘴呆在廣東那裏,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盡管爭得很熱鬧,但當下朝堂的禁海派明顯占優,朝廷的聲音多是持反對意見,並不願意看到廣東米進入杭州、蘇州等府縣,更不允許廣東跟杭等地通航。


    事情到這裏,已然算是禁海派取得壓倒性勝利。


    九月十五日,休沐的日子。


    大明的官員的假期自然不算多,但跟著從年頭忙到年尾的百姓相比,他們無疑是幸福的,對當下的假期製度亦沒有什麽不滿的地方。


    身穿著常服的徐階坐在客廳中,麵見著絡繹不絕的官員。卻不知是看清了形勢,還是徐階這次呆在西苑太久了,相識的官員一窩蜂般前來拜訪。


    徐階是以和善而著稱,麵對著一撥又一撥上門拜見的官員,盡管是好不容易閑暇下來,但還是耐心地接待,說一些顯得親和的話語。


    夕陽偏西,黃昏悄然來臨。


    這頭才將試圖要指染順天府府丞的李通判送走,額頭滲出的汗珠子還沒來得及抹掉,便聽管家出來說他的學生張居正前來求見。


    “讓他到我的書房吧!”


    徐階聽到是張居正前來,臉上明顯放鬆不少,淡淡地吩咐道。


    張居正生得一張國子臉,濃眉大眼,且這些年一直都是養尊處優,今天一副士子裝飾,整個人顯得很是文雅的模樣。


    他已經正式離開翰林院,在國子監擔任司業一職,正五品的官員。


    在大明朝中,學官雖然清貧,根本撈不著什麽油水,但卻是最受人尊敬的。而在國子監任職,無疑能夠網羅到一批有資質的監生。


    隻是聽到俺答部又攻破居庸關的消息,卻是讓他大動肝火,恨不得到九邊去主持戰局,亦是在昨天夜裏給身處於甘肅的同鄉好友甘肅巡按禦使耿定向寫信:“長安棋局屢變,江南羽檄傍午。京師十裏之外,大盜十百為群。貪風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釁,則不可勝諱矣。非得磊落奇偉之士大破常格,掃除廓清,不足以弭天下之患。……顧世雖有此人,未必知;即知之,未必用,此可謂慨歎也。”


    當下的朝廷無疑是令人失望的,隻有“磊落奇偉之士”才有救大明於水火。但如今嚴黨把持朝政,人人都想著撈銀子,縱使有這樣的人亦不可能被重用。


    “太嶽,你來了!”徐階從茅房小解後,這才走進書房溫和地道。


    張居正看著徐階進來,忙是起身並恭敬地施禮道:“弟子見過老師!”


    “坐吧!”徐階讓他坐下,拒絕管家送上來的茶水,顯得關切地詢問道:“太嶽,你剛到國子監任職,可有什麽不適的地方呢?”


    張居正的嘴角當即泛苦,但還是平淡地說道:“一切都還好!”


    “嗬嗬……你這話恐怕不實!”徐階卻是瞧出了端倪,直指核心地說道:“當下的國子監祭酒是高拱,這人有吹毛求疵的毛病,恐怕很不好相處吧?”


    張居正聽著徐階都這麽說了,亦是不再隱瞞,老實地迴答道:“高祭酒確實……確實脾氣火爆,但……不失為一個性情中人!”


    高拱出身於翰林院,官至翰林侍講學士,無疑是一個極漂亮的履曆。當下是以從三品的太常寺卿兼管國子監祭酒事,地位要高於國子監祭酒,已然是九卿之一。


    現如今,張居正就如同遇到了一個控製欲極強的領導般,這對剛剛擔任實職的張居正,無疑算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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