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陽灑落在西苑的宮殿群中,讓到這裏變得美侖美奐。


    隨著宮門打開,陸續有人出出入入,自然是以宮人居多,但亦會有一些官員的身影。由於聖上沉迷修玄,進入宮門多是內閣成員或詞臣。


    卻見一個官員緊跟著一名小黃人,手持著一份八百裏加急的兵部塘報直朝著內閣而去,很快這份兵部塘報又經由太監傳到了萬壽宮。


    一般而言,聖上這個時候都還懶在床上。但嘉靖跟著真正的昏君卻有所不同,對於重大的事務,向來都是主張第一時間通知於他。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整個萬壽宮仿佛是活過來了一般。


    黃錦帶著宮女和小太監從那厚厚的帷幕中出出入入,很快那道厚厚的帷幕被拉了開來,內閣的三位大臣亦是被召見。


    除了嚴嵩常年住於宮中外,其他二位閣臣都是卯時才入宮。


    徐階由於擁有著吏部尚書的名頭,剛好吏部那些有些事,卻是到吏部走一遭才到內閣,結果便被莫名其妙地召到了這裏。


    隻是讓他微微感到困惑,能讓聖上這麽早就起來,究竟是什麽樣的好事。卻不知是哪位地方大員又搜羅到了祥瑞,或者誰又進獻了道典,又或是找到了什麽靈丹妙藥。


    正當他還在做種種猜測的時候,卻見身穿著素白色道袍的聖上走到案前,並爽朗地大笑道:“好!好!好個林若愚!當真是給朕大大的驚喜,竟然剿倭三千之眾,當真是我大明之良臣!”


    這……


    徐階聽到這個消息後,心裏當即是震驚莫名,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要知道,兩廣總督王鈁去年底於潮州殲俘700餘人,這已是王鈁上任以來剿倭的最大勝績,他還想借此功為王鈁謀得都察院右都禦史的位置。


    而如今,林晧然卻剿倭三千之眾,這是何等的大功,風頭已然蓋於王鈁之上了。


    “此乃得益當初聖上慧眼識珠,親點了林文魁!正是昔日之因,方得今日之果,此乃聖上之功也!”話剛落,呂本便是拍了一記馬屁。


    呂本的官方名字其實是李本,由於新昌遷徙餘姚時登記戶籍,當地的書吏將“呂”聽成了“李”,故而他由呂姓誤作李姓入籍,便莫名其妙地成為李本。


    呂本是嘉靖十一年的進士,被選為庶吉士,於嘉靖二十八年二月入閣,比徐階還是要早上三年。隻是徐階早他九年以探花登科,加上嘉靖更青睞於徐階的青詞,故而讓出了次輔之位。


    隻是官場從來不缺乏爭鬥,哪怕被發配到南京養老的官員都一心想著重返京城,而他仍然身處內閣,自然保留著那一份野心。


    亦是如此,他始終將徐階當成最大的競爭對手。雖然他的資曆和實力都要遜於徐階,但若是能夠得到嚴家的支持,卻未嚐不能越過徐階成為新一任的首輔。


    此話一出,徐階的臉色當即變得不好看了。


    昔日恩科殿試之時,他作為首席讀卷官,卻是辦了一件糊塗事,竟然將連中五元的林晧然排除在狀元的候選人之外。


    偏偏事情就是這麽巧,詹事府詹事薛和嚴世蕃因一份卷子而產生爭執,二人並發生了拳腳摩擦,最終更是鬧到了聖上這裏來。


    結果聖上亦是好奇是什麽樣的卷子竟然能產生如此分歧,更令到兩位大臣是拳腳相看,便索要過來一看。


    誰曾想,聖上看過這份卷子之後,對著呈上來的十二份不再理會,當場就欽點了這份卷子為狀元卷,在拆開彌封一瞧,當即是驚呆了所有人。


    正是這一場鬧劇,正是這個巧合,致使聖上親點出了林六元,大明亦是出現了首位連中六元的狀元郎,鑄就了一段足以流傳千古的佳話。


    但在這一段佳話中,徐階的地位無疑是尷尬的,已然被人在背後戲稱“有眼不識金鑲玉”。在去年的殿試中,更是直接被呂本所擠兌,首席讀卷官的位置亦轉交到呂本的手上。


    現在林晧然越是風光,政績越顯得突出,這無疑更是反襯於他的有眼無珠。


    “嗬嗬,欽點林文魁之事,實則乃天意也!”嘉靖聽到呂本的馬屁後,便是心情大好地道。


    雖然過去已經有兩年,但卻是令他記憶猶新。在揭開那份試卷的彌封後,並從黃錦嘴裏知曉林晧然此前已連中五元,那時他有一個中了大彩頭的強烈喜悅感。


    呂本這個馬屁無疑是拍到了嘉靖的心坎上了,嘉靖又是心情大好地補充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當真是妙不可言!”


    呂本看著聖上如此興奮的反應,卻不由得有些得意地瞟向了旁邊的徐階。這兩年間,用林晧然來擠兌徐階,已然是屢試不爽的招式,徐階“有眼無珠”的名頭恐怕是洗不掉了。


    徐階倒是一個善於隱忍之人,盡管被呂本如此擠兌,但卻是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裏,仿佛這一切跟他沒有絲毫關係一般。


    樹欲靜,風不止。


    呂本已然甘心成為嚴黨的急先鋒,卻是繼續進攻道:“聖上,此次廣東雖然殲得三千倭寇,但兩廣總督王鈁卻仍是無所做為。其上任已三載有餘,但兩廣的倭患日益嚴重,兩廣地區的起義不絕,臣以為此人難堪大任,當另選賢才!”


    “呂閣老,雖然廣東倭患日益嚴重,但此事在廷議已然早有定論,皆因福建巡撫之過。今卻要否決廷議結果,此為何意?”徐階不是那種善爭執之人,但關係到己身利益,當即亦是鄭重地反駁道。


    呂本已然想好了說詞,當即朗聲地說道:“福建巡撫有責,但王鈁卻不能無過。若是不然,為何王鈁掌兩廣兵力而一直無所建樹,反倒是林文魁動兩衛而殲之呢?”


    “呂閣老,若真是要論責的話,負責於海事的廣東巡海道副使嚴如鬥實屬無能,致倭寇順利由珠江直逼廣州城,其罪難恕!”徐階卻是以攻為守地道。


    “現在我跟你論的是王鈁能否勝任兩廣總督之職,你卻是拿嚴如鬥出來爭論,這分明是故意轉移話題!”呂本卻是不相讓地道。


    坐在繡墩上的嚴嵩重咳了一聲,卻是悠悠地說道:“你們二人少說一句吧!聖上宣我等過來,不是看我們爭吵的!”


    嘉靖的臉色確實不好看,為何不願意上朝,不喜歡早起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最為討厭這種沒完沒了的爭執。不過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嚴嵩還是最為懂他的心思。


    頓了頓,他這才開口道:“你們內閣盡快擬一份獎賞名單,對有功之士進行嘉獎!另外,對林晧然該如何獎賞,你們有何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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