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


    林晧然其實就是隨口一問,但聽到這個答案,頓時卻是愣住了。


    這件事對於苟員外等人,或許是真的不重要,所以他的關注點會放在錢彬身上,而沒有去關注那個好心的老婦人姓甚名誰。


    隻是錢善作為錢彬的後人,不過隻隔了一代,對這位大恩人竟然是如此的態度,當真是讓他都替那位好心老婦人感到不值。


    在這一刻,林晧然甚至都有將簸箕炊吐掉的小衝動,不過他不是沒有半點城府之人。且不說他並沒有虎妞那麽強的正義感,今天宴請這幫土財主,其實是有事需要他們幫忙。


    咦?


    陳有才等人都是微微一愣,詫異地望了錢善一眼,顯然是沒有想到錢善會是這個態度。隻是他們對錢善是有所忌憚,自然不會指責什麽,權當沒聽到便是。


    隻是他們卻不由得想起了一個傳聞,是關於那個老婦人的。那名老女婦似乎沒能在錢府安享天年,而是最終被錢彬之子趕了出來,晚年很是淒慘。


    不過這誰沒有三二個仇家,這事極可能是有人故意抹黑錢家,畢竟錢家樂善好施之名由來已久,更是雷州府最有文氣的書香之家。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林晧然給翁員外使了一個眼色,翁掌櫃先是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裝模作樣地抓起筷子,但筷子伸向中間的菜肴,卻是輕歎了一聲,將著筷子縮了迴來。


    同桌的人看到翁掌櫃這般作態,都不由得好奇起來,陳有才開口詢問道:“翁員外,你這是何故,遇到什麽難處了?”


    “哎……我是在為棉花的事犯愁呢!”翁掌櫃迎著大家關切的目光,又是深歎著一口氣道。


    整個花廳都關注著這張酒席,這時都靜靜地聽著翁掌櫃說話,翁掌櫃又接著訴苦道:“現在作坊倉庫裏麵的棉花又告罄,明天都沒有棉花用了,作坊恐怕得停工了!”


    “這個事情好辦呀!我在徐聞縣那邊有熟人,我明天就幫你弄棉花去!”陳有才聽到是這事,當即就打下保票道。


    “你能弄多少?一百擔?兩百擔?”翁掌櫃似乎是不領情,又是接著說道:“這作坊建好後,這棉花卻成了最大的問題,我今年得要數千擔,明年甚至要數萬擔,這得上哪裏找去呀!”


    “我可弄不了這麽多!”陳有才訕訕地說道。


    其他人都是一驚,雖然知道聯合作坊最近在瘋狂找棉花,但卻是沒有想到,這間作坊的需求量會這麽巨大,當真是出乎他們的意料。


    翁掌櫃突然站起來,朝著花廳的眾人拱手道:“我在此亦代表聯合作坊向大家求助,誰能幫我們解決明年數萬擔的棉布,必另在重酬!”


    數萬擔?


    大家聽著這數額,都是倒吸一口涼氣。雖然這無疑是一個潛在的大商機,但大多數人卻是搖頭,因為單是本錢就夠他們頭痛的了。


    正是大家沉默之致,卻聽到林晧然突然開口頭道:“本官倒有一個提議!”


    “府尊大人,還請給我指條明路!”翁掌櫃眼睛微亮,滿臉欣喜地拱手道。


    整個花廳的人都望向了林晧然,卻聽林晧然微笑著說道:“在座的諸位都是本城的大戶,每戶拿些田地來種植棉花,這個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到了這個時候,整個花廳的土財主們都徹底明白了,這便是此次宴會的意圖,那就是要他們拿出田地種植棉花。


    亦是這時,他們終於明白這次酒席的錢為何得由聯合作坊來掏了,這確實應該由他們支付。


    “荒謬!簡直是荒謬!”隻是誰都沒有想到,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間響起,而發出這個聲音的人正是錢善。


    林晧然聽到這話,眉頭卻是微微地蹙起。他知道這事恐怕得不到支持,但卻沒有想到,作為雷州城最大的地主卻直接站出來反對他。


    壓著胸中燃起的怒火,他淡淡地詢問道:“敢問錢員外,這個主意哪裏荒謬了!”


    “田地都種植了棉花,若一旦發生災荒,這得死掉多少人,你是要想成為我雷州府的罪人嗎?”錢善卻沒有退縮,而是大義凜然地迴應道。


    這個擔憂其實不無有道理,畢竟這時代的農業經濟很是脆弱,但林晧然卻是解釋道:“錢員外怕是誤會了,我不是要諸位全部種植棉花,隻需要諸位拿出兩成下等田地即可!”


    “雷州府的兩成田種了棉花,糧食必然會減產,屆時糧價肯定會上漲,最終苦的是咱雷州城的百姓!此等荒謬之舉,老夫定然不會同意,告辭!”錢善言辭激烈,且是有理有據。


    說完,他站起來朝林晧然拱手,然後轉身就憤然離去。


    有幾個土財主被錢善瞪了一眼,卻是心裏一驚,亦是紛紛跟著站起來朝著林晧然謙意地拱手,便是急忙跟著錢善離開。


    “這個老混蛋!”


    林晧然對這個情況亦是有所考慮,但錢善壓根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便已經轉身離開了。不過他亦不可能天真地認為,錢善真是為了什麽雷州城百姓,其實還是為了他自己。


    說實在的,雷州府並不是條件優越的棉布產區,地理和氣候不僅比不上瓊州島,跟河北和山東有著很大的差距。


    這棉花畝產量不僅要低於其他地區,且有著滯銷的風險。雷州府不比江浙地區,那裏的棉花是穩穩有銷路,而雷州城的聯合作坊一旦倒閉,他們的棉花都不知道該賣給誰。


    另外,大明實行的是以實物繳稅,雖然征稅的標準是固定的“三十稅一”,但總產量的界定卻沒有固定的標準,將你棉花總產量按山東地區進行界定,你根本就無處哭訴。


    正是如此,錢善的抽身離開其實是一個明智之舉,畢竟這種植水稻是穩穩當當的收益,而棉花卻要擔當著很大的風險。


    隻是林晧然卻有著他的考慮,促使雷州府大力種植棉花這步棋,卻是勢在必行。


    雷州府想要成為新的棉織中心,卻不能完全陷入產業空心化的陷阱。哪怕原材料全部從外地采購,甚至將來在國外建立殖民莊園,這雷州府亦得種植一部分,這才能從容地應對可能突如其來的原材料危機。


    受製於人,這從來都不是林晧然所喜歡看到的事,他更喜歡深謀遠慮,讓他的開海計劃順利推進,不被任何人狙擊到。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作為雷州城最大的土財主卻是站出來明確反對於他。而隨著錢善的強硬表態,幾個土財主又先後離開,剩下的土財主的態度亦是曖昧。


    林晧然將周圍人的反應看在眼裏,亦看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


    其實他跟翁掌櫃準備著很多漂亮的說詞,但他突然不想說了。卻不一定會全然沒有效果,而是他突然間發現,這幫土財主似乎更喜歡用拳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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