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風不止。


    林晧然原本隻想安安靜靜地做個美男子,但卻沒有想到,他哪怕坐在角落裏,仍然如同夜空的皓月般耀眼奪目。


    本不想理會這條瘋狗,但看著他如此囂張,終於還是忍不住反擊道:“卻不知是誰打開杭州武林門令百姓入城,又是誰親率諸生壯士出城迎敵,令賊潰而逃?徐海率寇三萬餘人圍攻乍浦,又是誰率兵解圍?”


    且說當年倭寇勢大,徐海占浙江沿海五島為王。


    一夥倭寇突然登陸,杭州城戒嚴,城門緊閉,眾百姓奔城下要求進城避難。城內官員怕倭寇乘機侵襲,不敢開城門接納,百姓在城外嚎啕大哭。


    阮鶚見狀怒道:“為官本在為民,奈何坐視而不救?”便手持利劍督開武林門,讓百姓進城,然後率諸生壯士出城迎敵,並將賊擊潰而逃。


    此言一出,四下都是紛紛點頭。


    這是阮鶚的一個個功績,誰都抹不掉。如今卻要以“懦怯畏敵,圖謀不軌”而將他治罪,確實是難以令人信服。


    一邊是英勇的事跡,一邊卻又是懦怯畏敵,確實存在著極大的矛盾。特別這大堂中有福建人,深知他們軍隊的腐敗,可以用“聞敵喪膽,臨陣即潰”來形容。


    怕不是“不敢戰”,而是不能戰,這些士兵如同紙糊,所有的力氣都用於逃跑上。你不先整頓軍紀再出戰,那才是禍害福建的百姓。


    “汝何為這奸臣說話,莫非是阮鶚的親故乎?”中年書生看著旁人竟然是紛紛點頭,當即就將怒火澆到了林晧然身上。


    他好不容易才帶著一波節奏,同時成功地塑造了“疾惡如仇”的書生形象,如今卻給這個年輕書生砸了場子,如今不讓他感到憤怒。


    如今可以的話,他甚至還想撕了這書生的嘴,不僅多管閑事,竟然還知道這麽多。


    林晧然亦是坦然,朝著他拱手道:“我跟他非親非故!我是廣東的舉子,這是我第一次離家,此次來京赴考!”


    “嗬嗬!我是廣東的舉人戴北辰,但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你,怕你這舉人身份是假的吧?”中戴北辰冷笑兩聲,嘲諷地打量著他道。


    此時此刻,他心情突然愉快起來了,眼前這人竟然假冒他們廣東的舉人。


    咦?


    林晧然聽到這話,臉上當即有些愕然地望向戴北辰,沒想到這條瘋狗跟他竟然是同鄉,倒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隻是有些原則還是要堅持,他拱手說道:“我是去年恩科鄉試中的舉,昨日才剛剛到京,咱們沒見過亦很是正常!”


    “戴兄,那這可是你的小師弟了,這麽小就能中舉,真是羨煞旁人啊!”那個滿是胡子的書生卻是嗬嗬地說道。


    戴北辰卻重重地冷哼一聲,指著林晧然朝著眾人大聲道:“我廣東鄉試人才濟濟,何曾會輪到你這種黃口小兒中舉,這人是一個騙子矣!”


    “戴兄,你有何憑據?”旁人聽到這話,當即好奇地問道。


    戴北辰斜睨了林晧然一眼,當即大聲地解釋道:“我廣東恩科四十三人一同上京赴考,得益巡撫大人的照拂,讓他們隨船北上江浙。今四十三人都沒到達,何以此子先到乎?”


    大家聞言,亦是疑惑地望向了林晧然,因為事情確實是古怪了。


    且不說這人為何會選擇獨自上京,而最先到達的應該是那四十三名舉子,斷然不是這個瘦弱的書生。故而,這人確實可能是冒牌貨。


    林晧然卻沒有想到,這條瘋狗的消息如何靈通。隻是他不想大費周張地解釋,怕解釋了亦不會有人相信,拱手說道:“我不知為何他們還沒到,但我確實是廣東舉人無疑,且我的身份似乎亦不重要,我隻是想為阮鶚大人鳴個不平矣!”


    他亦是暗暗地吐了一口氣,還真不可小看這時代的人,不動聲色就將你帶到了水渠裏。


    “你就是一個騙子,自身都是屎,還有什麽資格幫那個貪官說話?”戴北辰卻是先話奪人,指著他怒不可遏地說道。


    “戴兄,切不可動氣,為著這種騙子氣壞身子不值!”


    “陳兄說得對,休要跟這個奸臣的親故爭辯,汝等喝酒”


    “諸位兄台,難得我們有緣聚於此,咱們幹杯!為著隱惡揚善幹杯!”


    ……


    這時恰好熱騰騰的酒菜送到,同桌的幾個書生故意忽視林晧然,當即就要倒酒行樂,而且語言間繼續擠兌著林晧然。


    四周的人似乎亦是同意了他們的說辭,看林晧然的眼睛充滿著異樣,林晧然仿佛真成了“騙子”、“貪官的親故”,而同時痛斥著阮鶚的“可恥行徑”。


    哎!


    林晧然看著這些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大早的好心情當即沒有了。同時湧起一種挫敗感,他一直以來都是無往不利,結果今天卻是吃了個暗虧。


    算了,這些人要的隻是他們所想要的真相,喜歡生活在他們的夢裏!


    一念至此,林晧然當即看穿了這一切。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為何會試會有南北卷之分,還幫愚人要的是“他們所想要的真相”。


    洪武三十年丁醜科,所錄五十一名全係南方人。北方舉人因此聯名上疏,跑到禮部鳴冤告狀,告考官劉三吾﹑白信蹈偏私南方人。


    在南京街頭上,更有數十名考生沿路喊冤,甚至攔住官員轎子上訪告狀。街頭巷尾各式傳言紛飛,有說主考收了錢的,有說主考搞“地域歧視”。


    十多名禦史上書,要求朱元璋徹查,朱元璋下詔進行調查。但調查結果卻是:“經複閱後上呈的試卷,文理不菲,所錄取51人皆是憑才學錄取,無任何問題。”


    落榜的北方學子們無法接受調查結果,朝中許多北方籍的官員們更紛紛抨擊,要求再次選派得力官員,對考卷進行重新複核,並嚴查所有涉案官員。


    朱元璋大怒,五月突然下詔,認定劉三吾為“反賊”,結果“涉案諸官員”皆到嚴懲,張信落了個淩遲處死的下場。


    考官劉三吾真偏私南方人嗎?這事曆史早就有了公斷。


    帥,對哪裏都會遭人忌妒,習慣就好!


    林晧然摸了摸臉蛋進行自我安慰,同時發現皮膚光滑細嫩,無愧於天下第一美男,怕是掌櫃都得給他五折。隻是在結賬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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