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題完畢,然後便是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


    洋洋灑灑,八百字的文章,文不修點,一氣嗬成。


    為了防止與人交換試卷作弊,科舉中有一項規定,那便是答題要做兩份。一份寫在草稿上,另一份則工整地寫到試卷中。


    在草稿上完成後,林晧然接著又譽抄在雪白的試卷上麵,這次寫得很是認真,用規範的小楷字體。


    第二道是傳統的四書題:“君子之道,譬如登高!”


    這題出自《中庸》,正確的答案早已經浮現在腦海中,當即便又開始答題。


    第三道是五經題。


    這五經理會選取帖經的一段,給出一些內容讓你將其他內容默寫出來,這考的正是死記硬背,對林晧然簡直就是送分題。


    已經是偏午時分,暖洋洋的陽光將衣服烤熱,大家身體暖洋洋很是舒服。


    知縣肖立道看著時間差不多,便將最後一道考題寫在紙上,書吏將紙糊在木牌,兩個衙差舉著木牌又在場地中巡迴展示。


    最後一個題目是試帖詩,題目是一句詩句:根穿綠蘚紋。


    科舉的試帖詩很會玩,要你寫風花雪月,但題目絕對不會直白地告訴你寫什麽,而是摘取前朝詩人詩中一句或者一個典故的一句。


    你便要通過這一句進行推敲,從而確定你是要寫風,還是寫花,或者吟雪,亦或者賞月。然後以此為題,作上一首詩即可。


    肖知縣出的還算是良心題,畢竟單從文字上推敲,便知道這大概是要寫某種植物,而最讓人容易聯想的便是青鬆。


    林晧然原本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在腦海中搜索,發現他真是想多了,這詩的全文是:“數莖幽玉色、曉夕翠煙分。聲破寒窗夢,根穿綠蘚紋。”出自杜牧的《題劉秀才新竹》。


    很顯然,肖知縣並不是要大家寫青鬆,而是要以竹為題作一首試帖詩。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八股文為王的時代,詩詞歌賦已經徹底沒落,僅僅隻會在縣試中出現。若是遇到不好詩文的知縣,這試帖詩即便做得再出彩,恐怕他都不會多瞧一眼,隻會關注前麵的八股文做得好否。


    當然,詩詞歌賦雖然在科舉中沒有了地位,但在民間和書生間的重要性還是很高的,有力的證據便是唐伯虎大才子狎妓從來不用花錢。


    “賦得根穿綠蘚紋”


    這是官方標準的答題題目,前麵必須加上“賦得”兩字,然後便是作下一首關於竹的詩,這詩自然得是樂觀向上,能對當今朝廷進行歌功頌德則會更佳。


    林晧然一手持衣襟,一手揮毫潑墨,並沒有照著腦海中那首拍馬屁拍得有點惡心的詩,而是憑著他自己的記憶,寫下了另外一首寫竹的詩。


    一節複一節,千枝攢萬葉;


    我自不開花,免撩峰與蝶。


    ……


    這首是清朝鄭燮的詩,說鄭燮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但說鄭板橋則無人不識。此刻被某人借用,隻是用這首千古名詩對付小小的縣試帖題詩,著實是大材小用了。


    全詩沒有一個“竹”字,但卻每句都在寫竹,恐怕整個大明考場,沒幾個人敢這麽玩的。


    在天黑前,考場會分數次打開轅門讓交了卷子的考生離開,即“放排”。官方並沒有規定具體的考試結束時辰,但大多是以天色昏暗為準,故而廣東學子的時間相對會寬裕一些。


    未時三刻第一次放排,林晧然便是交卷子,是最早交卷的一批,但這批卻僅有十餘人而已,大多數考生都願熬到天黑。


    縣試三到五場,這個尺度完全由知縣來定。


    第一場考完後隔兩天,便再考第二場,像現在十五號考第一場,那第二場便會安排在十八日。中間的時間是給知縣閱卷,大約在十七號下午便會發榜。


    這個榜既有通過縣試的考生,亦有取得參加第二場資格複試的考生。若是上麵沒有名字的考生,則是被淘汰的,可以打包袱迴家去了。


    鄭國誌今天很是忙碌,既要應付考題,又要關心一下林晧然的情況。


    他將第一題的答案寫在草稿上時,抬頭,林晧然在撓頭,嗬嗬……這人果然是束手無策了。


    他將第二題的答案寫在草稿上時,抬頭,林晧然在吃飯,哈哈……這人已經是放棄治療了。


    他將第三題的答案寫在草稿上時,抬頭,林晧然在睡覺,噗噗……這貨徹底是無可救藥了。


    他將第四題的答案寫在草稿上時,抬頭,林晧然在答題,嘎嘎……這貨竟然還垂死掙紮呢。


    ……


    四道題目全部答完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在潔白的試卷上賣弄書法,增強縣尊對他試卷的印象分。而且他已經研究過,這位縣尊青睞於小楷。


    咦?


    鄭國誌慣性使然,用毛筆蘸墨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朝前麵那張桌子看了一眼。卻看到書呆子竟然站了起來,拿著試卷跟著一個役差走向正堂。


    這呆子是交卷了啊!


    嗬嗬……恐怕他就隻做了另一道四書題,知道已經不可能通過縣試,怕是急著離開傷心地,先一步迴客棧收拾衣物逃迴家了。


    終究是個書呆子,現在被打迴原型了吧!嘎嘎……


    糟糕!


    鄭國誌手持著毛筆,準備提筆譽抄題目,結果沾墨的時候心不在焉,這時一滴濃密的墨汁從筆尖滴落,恰好滴在那潔白的紙上。


    方才的興奮當即蕩然無存,瞬間轉而無比驚慌。


    他伸手想要擦拭,結果衣袖一抹,潔白的試卷又黑了一片。


    若是在鄉試中,這張試卷注定會上藍榜,沒有機會送到主考那裏,而是直接被淘汰掉。雖然在縣試中沒有這種操作,但無疑會掉很多印象分。


    完了!


    鄭國誌如喪考妣地坐在椅子上,整個腦袋嗡嗡作響,他知道肖知縣是極注定細節的一個人,這次考試恐怕是懸了。


    最起碼,這第一場考試注定不會被選錄,大概隻能拿到下場考試的資格。


    給那該死的書呆子害慘了!


    鄭國誌咬牙恨恨地說道,若不是將注意力放在那書呆子身上,他怎能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怎麽會錯失直接選錄的機會。


    隻是事情竟然發生,一昧的懊惱卻無濟於事,不過再怎麽差,這總比那個直接淘汰的書呆子要強!


    一念至此,他又得到了一點慰藉。


    他在譽抄的同時,心裏便進行盤算。這滴墨會扣些分,但前麵的四書五經題沒有差池,這是他的一大優勢。至於這帖試題,他倒想不起是前輩哪個詩人的大作。


    不過,他知道肖知縣好詩文,尤其喜歡鬆樹,故而這試詩帖考的必定是青鬆無疑,而他恰好準備了一首無比出彩的吟鬆詩。


    嗬嗬……像那個書呆子那類蠢人,恐怕會在絞盡腦汁想著是哪位前朝詩人的詩,還在想著是竹、是花、還是其他什麽草呀!


    怕是整個青水縣都沒有人機智如他,直接從肖知縣的喜好著手,然後便輕鬆地得到了正確的答案,還準備了一道符合縣尊心意的詩。


    嗯,雖然沒能第一場便被錄取,但拿到下場考試的資格還是綽綽有餘的,這遠比那直接淘汰掉的書呆子好太多太多了。


    這麽想想,其實還有點小興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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