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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琰握著信在心裏偷偷地算了算日子,赫然發現沈嫻懷孕的時間跟她差不多,也就是說……


    蔡琰低低地咳嗽一聲,用無比小心的眼神瞄向了一言不發的荀彧。盡管蔡琰知道荀彧不會對著她發火撒氣,但看著荀彧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她心中還是微微發怵。


    其實荀彧並沒有那麽可怕,通常狀態下他都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不擺架子也不威嚴,甚至從來不生氣,似乎永遠都是那麽的溫和可親。


    但就是這樣的“老實人”生氣起來才是真正要命的節奏,不費點兒大力氣是無法平息他的怒火的。


    “這……”蔡琰想過轉移話題,但周瑜這封信就說了沈嫻懷孕一件事情,讓她連轉移話題的借口都找不到。


    荀彧這到底是在生沈嫻的氣,還是孩子他爹的氣?如果是對沈嫻不滿,或許可以談談孩子他爹禍水東引?


    蔡琰默默地想:郭奉孝你真是作死哦。


    是的,盡管周瑜根本沒在信中寫被沈嫻臨幸的男人是誰,但機智如蔡琰,腦子一轉就能明白了。況且全益州除了郭嘉,也沒人大膽包天能幹出這種事來。


    蔡琰想著轉移話題,荀彧也有著同樣的想法,他麵對蔡琰的時候在憤怒之餘還有一點淡淡的尷尬情緒。


    不應該先把蔡琰找來的,跟她談這件事情總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可如果先和別人說了……這不是更亂套嗎?!


    總之主公都是你的錯,幹出這種事情的你也太不靠譜了。荀彧長歎一聲,揉了揉緊皺的眉心。


    在麵麵相覷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時間後,蔡琰才開口打破了沉默:“那麽……主公會迴來嗎?”


    畢竟懷孕了就不好一直待在前線吧?很危險的啊!而且快生了!


    想起周瑜在信中說沈嫻帶著法正、貂蟬和賈詡潛入了當時還是劉表地盤的南陽,蔡琰就忍不住一陣後怕。她承認沈嫻很厲害,單打獨鬥幾乎沒有人是她的對手,但她現在肚子裏還揣著一個啊!萬一出了事,那就是一屍兩命的節奏!


    能不能為無辜的寶寶想想?


    沈嫻自己在某些方麵就跟個孩子似的,真不知道將來她要怎麽照顧寶寶。


    蔡琰無奈地歎口氣。


    荀彧皺起眉頭:“公瑾沒說。”


    周瑜那封信是在他去南陽之前寫的,那時他還沒見到沈嫻呢。


    “其實迴不迴來……”蔡琰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路上折騰那麽久太受罪,如果南陽穩定,她不如就留在那裏,反正最多還有三個月……”


    孩子生下來之後,事情會好辦很多的。


    “但願如此吧。”荀彧歎了口氣。有一個任性妄為的主公是很讓下屬頭疼的事情,尤其是他還沒有權利讓沈嫻變乖一點。所幸周瑜和孫策都去了南陽,有這兩位兄長在,至少能看住沈嫻讓她不要再瞎折騰了吧?


    因為那封讓人震驚的信件,盡管行動不便,蔡琰依舊決定這段時間都要按時上班點卯,萬一哪天南陽又來信了呢?


    不得不說蔡琰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因為荀彧的打臉來的很快。


    第二天,一封從南陽寄出來的密信擺在了荀彧的案頭,和密信一同寄來的還有兗州戰場的軍報。荀彧先看的軍報,上麵說曹操官渡之戰落敗,率軍向後退到了潁川一帶堅守,同時派出了大兒子曹昂向沈嫻請求支援。


    荀彧習慣性地在腦海中快速推演著曹操落敗對己方勢力可能造成的影響,同時拆開了密信隨意瀏覽。看了幾行之後,有關戰局的推演被迫停止,荀彧的眼神死死盯著信件上的一段話,他覺得自己有點胸悶頭暈。


    信是郭嘉寫的,那筆走龍蛇的字荀彧熟悉的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


    郭嘉在信中詳細地闡述了沈嫻和周瑜製定的計劃,就像上次空手套荊揚二州一樣,這次也是分三路出擊,一路和曹操匯合直接對上袁紹,是表麵上的主力戰場;一路在漢中牽製在陳倉關守衛司隸門戶的軍隊,機會適當時可以出兵攻打,能拿下陳倉關就是勝利在望;還有一路則徹底化為暗流湧進袁紹的老巢冀幽二州,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勢力,用盡全力挖牆腳策反,在背後給袁紹搗亂,務必搞得他無比煩躁焦頭爛額。


    這些都沒問題,畢竟是周瑜主持製定出來的,荀彧相信這個人。


    讓荀彧喘不上來的是有關沈嫻的安排。


    周瑜派孫策這個絕對是第一戰力的人親自帶兵護送沈嫻走水路去漢中,美其名曰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主公養胎。


    逗誰玩呢?一旦和陳倉關的守軍們開打,與司隸接壤的漢中就是前線戰場,一點都不安全!還養胎,不鬧出人命就不錯了。


    所以養胎隻是個為了把沈嫻送去漢中的借口,至於為什麽要送她去漢中……事到如今荀彧不得不根據沈嫻以往的表現喪心病狂地猜測一下:自家主公的風格一向是險中求富貴,每次製定的計劃都是高風險高迴報,而且總喜歡親力親為,把手下人嚇得心驚肉跳。這次為了徹底搞垮袁紹,她要潛入長安去找那位素未謀麵的親生弟弟,從源頭上扒掉袁紹最堅固的後盾和漂亮的外衣,再把這些東西統統據為己有。


    聽著挺瘋狂的,但這就是沈嫻做過無數次的事情啊——看看郭嘉在信的末尾特意提到的東西:“主公深入南陽,不僅發掘了一匹人才,還把文和安|插去了劉琦身邊做內應,最後成功策反了劉琦……”


    荀彧真的搞不懂沈嫻身為主公為什麽總想往危險的地方鑽,她才是應該坐鎮後方的那個人。


    荀彧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把信扔給蔡琰:“想個辦法。”


    最起碼讓主公老老實實待在安全的地方。其他時候你折騰就算了吧,都懷孕了能不能安靜幾天?


    蔡琰感覺壓力山大,她很清楚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是不可能說服沈嫻改變計劃的,但沈嫻是個固執的人,通常情況下她堅信自己是對的,別人的話聽聽就算了,在她地盤越來越大權力也越來越大的時候這種傾向愈發明顯。其實對於領導來說這是件好事情,老大不優柔寡斷,手下人辦事就利索,效率會高很多。但有些時候,就會演變成獨斷專行。


    雖然現在還沒那麽嚴重。


    “我……也沒什麽辦法。”蔡琰搖了搖頭,但當她的目光無意中落在窗外的時候,她忽然愣了一下:“等等,或許我們可以……這樣。”


    蔡琰走到床邊,她單手扶著窗框,看著書房外麵聚在一起不知道玩什麽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文和是不是提出南陽那邊手不夠用?”蔡琰忽然問荀彧:“所以想讓我們派幾個人過去?”


    荀彧眯了眯眼睛,立馬意會了蔡琰的想法:“他確實來信說起過這件事情,不過公瑾把南陽那邊都安排好了,維佑還帶了五千人過去幫忙呢。”


    “那就往漢中送,”蔡琰微微一笑:“人手都被他們調去東邊了,連個能當先鋒的大將都沒有,公祺先生那裏可是很缺人呢。主公還要在漢中養胎,不多點人保護怎麽行?”


    荀彧讚同地點點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教了這麽久的孩子,也該看看他們都學到點什麽了。”


    來到漢中的沈嫻還沒有意識到一種專治她的名叫“熊孩子”的災難即將到來,她正挺著肚子無憂無慮地在院子裏麵曬天陽,從貂蟬手上啃葡萄吃的同時聽清玄夫人嘮叨她懷張魯時發生的事情。


    “公祺當時特別乖。”清玄夫人饒有興趣地摸了摸沈嫻鼓起的腹部,並且十分幸運地感覺到寶寶在踢她:“他都不怎麽動彈,我還以為是個女孩子,結果生出來之後……”


    清玄夫人一臉嫌棄:“嘖嘖,我的閨女就這麽沒了。”


    “我也想要個閨女。”沈嫻笑了笑:“嗯……一定長得跟她娘一樣好看。”


    清玄夫人把毫不掩飾的大白眼翻向沈嫻:“是啊,女孩長得像她爹就完了。”


    調侃過後,清玄夫人露出了擔憂的神情,她握住了沈嫻的手:“你認真的嗎?如果是女孩子……”


    “沒什麽,”沈嫻知道清玄夫人的意思,她笑了笑,垂下頭看向自己柔軟的腹部,神情十分溫柔:“我都能做到,相信她一樣可以。”


    “這倒是,”清玄夫人讚同道:“敢小看我的都已經墳頭長草了。”


    沈嫻由衷地讚美她:“您真威武。”


    沈嫻和清玄夫人閑聊的時候,孫策正在試圖安撫暴怒的荀攸。


    荀攸怒視孫策:“你們到底是怎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剛看見沈嫻的時候荀攸整個人都愣成了一座雕像,他完全沒想到隻是幾個月而已,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孫策十分無辜:“我又不能一直看著三妹。”


    “但是——”


    “公瑾說要我們攻打陳倉關!”孫策轉移話題:“這兒還有多少兵力?情況如何?”


    荀攸閉了閉眼睛,心想別以為我沒看周瑜的信,你糊弄誰呢?但就氣氛來看,大家確實不該糾結沈嫻懷孕的問題,於是荀攸勉強壓下心中的荒唐和憤怒感,冷冰冰道:“不是很多,三萬人。”


    “夠了。”孫策打了個響指:“可以聯合一下馬壽成……為什麽韓文約還在蹦躂?這麽長時間他們耗也該耗出一個結果了呀?”


    荀攸歎了口氣:“袁本初一直在暗中援助韓文約。”


    沈嫻和袁紹都在暗中窺探馬騰與韓遂的鬥爭,並且在必要的時候出手拉一把各自的盟友,令他們不至於在無休無止的鬥爭中兩敗俱傷,從而讓對手背後的勢力得力,這就是為什麽西涼這一戰打了好幾年都沒有停下來的原因。


    “不過離結束不遠了。”荀攸站起來走到地圖邊:“隻要公瑾和子龍能分別在兗州、冀州牽製住袁本初,我們這邊就可以出兵陳倉關,幫助馬壽成平定西涼。”


    涼州一旦平定,袁紹不隻是少了個盟友那麽簡單,沒有了韓遂當擋箭牌,司隸的西邊相當於門戶大開,當被絆在兗州的袁紹不能及時迴援時,司隸就隻有沮授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


    荀攸就不信以他的聰明才智,還幹不過一邊要應付朝廷一邊要對付他們的沮授。


    理想雖然很美好,但實現的前提嘛……


    “首先,”荀攸拍拍手:“我們需要得到那位的支持。”


    孫策撇撇嘴,他大咧咧往牆上一靠,滿臉的不屑:“我是真不稀罕那位怎麽想的。”


    “我也……咳咳。”荀攸咳嗽一聲,對孫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但主公有句話說得很對,令對手同室操戈窩裏鬥,永遠比我們親自動手要方便得多。”


    荀諶給年輕的帝王講完課後,被一場意外的大雨困在了明光宮。


    荀諶不是不能走,但當他向劉協借傘辭行的時候,劉協卻一邊吩咐中常侍王騰去取傘,一邊對荀諶說了這麽一句看似風牛馬不相及的話:“八|九月份的長安是多雨的季節,潮濕煩悶,還有蚊蟲的騷擾,夜裏有時會睡不著覺。”


    帝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有點像單純的抱怨,又有些像故意的指責。若是普通人聽來可能會被嚇得心慌失措,但在長安城裏,大部分身居高位的人們並不會把皇帝放在眼中,因為他們知道皇帝現在是依附袁紹的保護而活。


    不過大部分人中並不包括荀諶。


    荀諶恭恭敬敬地對帝王一拜:“是屬下失職。”


    劉協微微一笑:“愛卿言重了,此事並不歸你所管,何罪之有?”


    荀諶還想說什麽,劉協先他一步道:“這雨不知道何時才能停,不如愛卿再為吾講一課吧。”


    荀諶不動聲色道:“陛下想聽什麽?”


    劉協拿起了放在手邊的竹簡,令黃門轉交給荀諶,他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袖,緩緩坐直挺起了後背,語氣平淡道:“昨夜睡得晚,多看了一會兒詩經,剛好看到這一篇。”


    聽著劉協的話,荀諶雙手接過攤開的竹簡,目光落在了最右邊開頭的兩個字上。


    鴟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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