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彌漫,百花香甜。雖然是無風的天氣,可空氣中微涼的水珠依然能讓人倍感清涼,深吸一口氣,香氣怡人,就連心裏都是滿滿的歡喜。

    我站在窗邊,出神地望著窗外似仙似幻的景色,耳邊是隱隱傳來的“琤琤”樂聲,沁涼的霧氣嫋嫋地散進屋裏,沾濕了身後的珠簾,卻顯得更美了。

    “約兒?”聲音清脆,如珠玉落盤。

    我聞聲看向門外,薄霧環繞的背景下,一個身穿廣袖曳地雲衣,頭挽蝴蝶髻的女孩子正含笑看著我,清麗可人的鵝蛋臉紅撲撲的,碧綠的翡翠耳墜輕輕晃動,發間的珠環金絡點綴得恰到好處,氣度嫻靜溫婉,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我笑了:“子夫姐姐,你怎麽又偷著跑迴來了?”一看她還穿著舞衣,臉色紅撲撲的,我就知道一定又是在排練的時候偷偷迴來的。

    她睇我一眼,徑直走過來把我拉到離窗遠些的地方坐下:“今早的霧氣大,寒氣重,你的燒才剛退,一定要小心些,不可再著涼了。”說完還不放心地用手試了試我額頭的溫度。

    “沒關係的,躺了這麽多天,透透氣也好啊!”我嘴硬地笑著,知道越是催促她離開她就越是賴著不走,所以幹脆倒上茶送到她麵前。

    她笑吟吟地接下:“約兒是越來越貼心了!”

    我卻忽然覺得很歉疚,隻是輕輕淺淺地笑,然後靜靜地看著她開心地喝下,眼裏心裏都是滿滿的幸福。子夫姐姐,你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秋約發誓,一定會千倍萬倍地對你好,永遠永遠……

    那一天,原本在我的記憶裏是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漫天的黑暗裏隻有那似乎永遠也流不完的鮮血,殘忍而血腥……

    但是子夫姐姐——那個擁有好聽聲音的女孩兒,是她的出現讓這一切變得不是那麽可怕了。多虧她請求平陽公主救下了我,並且讓我一直住在她的房間裏慢慢養傷。要不是這樣,我早就暴屍街頭,或許現在已經在亂葬崗跟其他的野鬼搶地盤了。

    記得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當時她看起來開心極了,抓著我的手一直嚷嚷著“上天保佑”。

    然後她告訴我,我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因為臉上的血遲遲不能止住,再加上忽然發高燒,病情極其嚴重,原本以為我真的像大夫說的那樣就快死了,可沒想到我最終還是挺過來了。一說起這個,她至今還是一臉的後怕和萬分慶幸。

    她問我叫什麽名字,當我告訴她我叫秋約的時候,她似乎覺得很親切,然後她告訴我,她原來叫衛子約,和我的名字一樣也有一個約字,隻是後來公主覺得不好,就讓她改名為衛子夫了,說是有相夫教子之意。

    後來,她說要和我姐妹相稱,就問了我的年齡。

    我當時出口就想說自己的現實年齡,可一想,那樣說的話我不就成妖精了嗎?就算他們不認為我是妖精,我自己還不想“發育不良”呢!所以就猜度著這縮水的身體看起來和蘭兒紫兒差不多大,就隨便估了個數,結果碰巧比她小一歲。

    於是,糊裏糊塗地,我就成了她的妹妹。

    “約兒,你想什麽呢?來,讓我檢查下你的傷口。”她好聽的唿喚聲把我神遊的思想拉了迴來。我恍惚了一下,不躲不閃地讓她揭下蒙在我臉上的麵紗,泛著血色的猙獰傷口悉數暴露出來,不管什麽人看著都會忍不住一個激靈。

    她心疼地皺起了眉:“怎麽還沒結痂呢?要不,我再替你上點兒藥吧……”

    我點頭,乖乖地任由她在我的臉上擺弄。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通常小的傷口最多十個小時就可以結痂了,雖說我這些傷口比較嚴重,但是也不能過了一個星期還沒結痂吧?怎麽講都說不過去啊!

    “不過不管怎樣,好在血已經止住了。約兒你不要著急,我想再過些日子也許就會好的。”我知道她這是在安慰我,怕我傷心。這樣的開導她每天或直接或隱晦地都要說上不下十次,活像個嘮嘮叨叨的小老太婆。

    我故意衝她眨眨眼,笑得一臉無謂:“姐姐不用替我難過,其實容貌對我來說並不像姐姐你們想得那麽重要的。而且,其實我很喜歡戴麵紗呢!”

    “你看別看它小啊,其實作用可大著呢!不僅可以防塵、遮風、擋陽光、避口水,順便還可以營造朦朧美,增加迴頭率!要是遇上哪個不知好歹想一睹本姑娘芳容的,正好可以嚇死幾個社會垃圾,何樂而不為呢?”

    “就你嘴貧!”子夫姐姐忍不住笑了,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沒好氣地嗔道:“看來反倒是我一個人多心了,有些人卻還樂得自在呢。”

    “那是當然!‘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嘛!”

    子夫姐姐看著我的眼睛忽然一亮:“好句!真是好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約兒,這是你想出來的嗎?”

    我一愣,心裏已經把自己罵了個遍。你說我沒事兒幹嘛‘旁什麽征博什麽引’啊?這下好了,一個不小心把咱唐朝的李太白同學扯到了漢朝,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以後的創作啊?太白兄啊,太白兄!我對不起你……

    “約兒?”

    “呃……這個呢……其實呢……”腳底使勁兒,心一橫,開始天馬行空:“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個句子算不算我寫的,因為這是一天晚上,我做夢夢見的。夢裏有一個書生站在月光下喝酒,然後……他就吟出了這個句子。我聽了覺得好所以就記下了!”

    “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比珍珠還真!!比雀巢還確!!”拜托——我好不容易才想的托辭,你不要這麽快就懷疑嘛!太傷自尊了!

    “什麽雀巢鳥巢的,那你說,那個書生叫什麽名字?”唉喂喂,不要用這種百分之百懷疑的眼神看著我嘛!我很受傷誒……

    “叫什麽名字啊……我想想……李什麽來著?李寧?李記?……李子?……李黑?李白?……啊對!李白!是叫李白!我就夢裏見他穿著一身白,頭上頂著顆李子一樣的東西,我就恍恍惚惚地覺得他應該叫李白!”

    “你這說的是什麽胡話?”皺眉睨我。

    不好意思地撓頭:“我也不知道誒……做夢嘛,哪能記得清楚啊……本來那事兒就已經過去很久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現在還能稀裏糊塗地記得一些,就已經算不錯了!”

    瞧著她一臉懷疑不解的樣子,我心裏暗暗打鼓:“我在這兒,等著你迷惘,等著你的反應我很揪心——”終於的終於,她似信非信地很內涵地瞧了我一眼,不再追問下去,繼續笑吟吟地聽我胡吹亂扯。很快歡笑逗鬧又縈繞在我們這個小小的屋子裏。

    與此同時,長樂宮,宣室殿內卻充斥著一種迫人的氣壓。

    劉徹“啪”地一聲把麵前的奏折丟到一邊,此時的桃花眼危險地半眯著,瞳孔裏射出的怒火直叫半跪在案前的那人久久不敢抬頭。“已經整整十天了!區區一個人就這麽難找嗎?”

    “陛下息怒!”那人抬頭:“要說這長安城十六七歲的女子實在不在少數,陛下又隻允許私訪,這找尋起來難免困難重重,還請陛下體恤!要說臣,確實已經盡力了。”

    劉徹瞪著他壓抑著怒氣,好半晌才重重地歎了口氣,示意他起來:“也罷!如此盲目尋找確實不易。是朕太心急了……朕命令你!繼續挨家挨戶的找,隻要是十六歲左右的女子都要查,就算是丫鬟也不能錯過!聽明白了嗎?”

    “諾!臣遵命!”

    劉徹揮手讓他退下,俯案沉思。多日來,腦海裏那個秀雅俏麗的身影始終揮之不去,那時而古怪時而深情的生動臉龐無時無刻不在觸動著他的心弦,還有那一顰一笑以及那明淨清朗的眼神……這所有所有……都是後宮裏的女人永遠無法具備的……

    這樣的女子,叫他如何不牽腸掛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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