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消息,葉孤山從放走我們那天就被元虛子罰到仙居峰麵壁了,已經三天了還沒出來。”晏飛文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了進來,嘴上咬著一個靈果,含糊不清地道。


    彼時他們進入劫墟也已經三天了,因為怕被俯瞰發現,所以直接挖到地下,挖出一個三間石室大小的洞穴,也不分隔開了,擺滿了林涵的靈草,還挖了一條逃生的通道,免得他們偷襲。他說這話時剛剛和南宮出去巡邏迴來,守家的是朱厭和紀驁。


    “是我們連累了他。”雲瑤不無感慨地道。


    “你這話就不對了,他幫我們,是他心中的道義。是順其自然的事,如果忍住不做,才容易留下心魔呢。”南宮在旁邊反駁道:“要是到了我們瓊華宮,闖山的是他,我也一樣會放行的。我們心中不要有掛礙,才是對得起他。”


    “話雖如此,但就怕他以後日子不好過啊。”雲瑤歎道。


    “嗐,你別擔心這個了,我懷疑元虛子根本是想讓他去仙居峰參悟燕鯉那一箭的道意,而且小心眼得很,隻讓他一個人參悟,不讓其他弟子有份,對外說是麵壁罷了。”晏飛文反正總是劍走偏鋒:“葉孤山從小到大的待遇都跟小明月差不多,是羅浮山的寶貝。燕鯉才慘呢,一直爹不疼娘不愛的,真不知道他怎麽能心境這麽平和,他那道意,真是絕了,我現在都弄不明白,那一箭怎麽會這麽厲害。”


    “那是因為他練習了千萬次。我用心眼看到的,他從我們被羅浮山拒絕第一天開始,就常潛迴仙居峰練這一箭了,是無數影子疊加到一起的。”林涵忍不住道。


    “要是道意真能這麽簡單疊加就好了,你問紀驁,他能把千萬次揮劍疊加成一劍嗎?”晏飛文被紀驁瞪了一眼,隻當沒看見,繼續道:“燕鯉一定是參悟了非常厲害的道意,要不我們給這道意起個名字吧,他那悶葫蘆,估計連名字都沒起呢。看看他那弓就知道了,跟路邊撿的差不多。”


    “我還是不懂,他人還在追蕭燼呢,怎麽箭會從仙居峰的峰頂上射出來,而且也沒有弓啊,隻是個影子而已,影子怎麽可能保存這麽久呢?”朱厭反正從來有他自己的想法。


    “這就是你們小世界的局限了。”一個聲音適時地從林涵身後響起,器靈老頭還是一如既往地貪生怕死,打架的時候不見人,打完了大家聊天,他就出來當前輩了,關鍵是還說得挺頭頭是道的:“你們這世界隻有人類跟這些血統一般的妖族,沒見過真正的先天種族,所以總是被肉身桎梏住了。其實修仙本來就是修去後天的限製,超脫肉身,隻存靈魂,道意,就是最接近靈魂的東西,魂魄有形嗎?魂魄受空間和時間限製嗎?他的道意在這裏,跟他的身體在哪有什麽關係呢?飛劍不一樣是可以千裏之外取人性命?不過一箭你們就這樣了,等到了仙境,見到了諸仙神通,還不嚇暈過去呢。所以說天賦為什麽重要呢?天材地寶都沒用,沒有天賦的練上一萬年也不如人家一瞬間的領悟,道意才是修行的根本。”


    他到底是境界在這裏,所以但凡論道,講的都十分玄妙,讓人如醍醐灌頂一般。就算不給寶貝,光是這些見識,都對他們有莫大的幫助了。


    但晏飛文總愛唱反調:“那不對啊,小明月和紀驁的境界都不比燕鯉低,為什麽他們也沒辦法做到呢?”


    “你啊,人不能太貪心,姬明月引天地之力,紀驁的劍意可以撕裂世界,也都超越了□□的限製。道意怎麽表現,跟心性有關,燕鯉的心性決定了他的道意,你們哪,別羨慕人家,修好自己的道意才是關鍵。”


    器靈老頭這話意有所指,晏飛文忍不住眼神一動,若有所思,連林涵也聽住了。


    一片安靜中,紀驁忽然道:“我要救燕鯉。”


    “什麽?”眾人都不解。


    “我答應過糊塗道人,要保住羅浮的傳承,但我不知道什麽是羅浮,是這個宗派,這些山,還是山裏的人。燕鯉用那一箭證明了他是羅浮,所以我隻要讓燕鯉活著,就是保住了羅浮的傳承,完成了承諾。”


    “你這小子,這種承諾你也敢答應,結了因果怎麽辦?”器靈老頭氣得不行。


    “沒事的,燕鯉現在雖然不在這,但是蕭燼會有分寸的。”林涵在旁邊道。


    “你還指望那化魔的小子呢,我可跟你們說了,不管什麽人,化魔之後是六親不認的。再溫柔良善,也會激發心中的惡,你們快別指望了。還有紀驁你這小子,還救別人,你自己還自身難保呢,熬過這一關再說吧。””


    晏飛文平時都笑朱厭烏鴉嘴,不讓他說不吉利的話,這次卻忘了阻止器靈老頭了。結果器靈老頭說完這話不到半個時辰,劫墟裏變故突生,當時林涵和雲瑤都在密室中,負責警戒的是姬明月,也幸虧是他,也是對方實在狂妄,竟然選在晚上行動。林涵那時候正在跟千機鼎器靈試雷劫木的藥性,隻見石室中月光大亮,毫不猶豫,直接收起全部的藥草,鑽進了密道。


    他在石室頂上布了個小陣法,是專為姬明月準備的,隻要月光照在特定的位置上,就能被反射到石室中,用來傳信最好,雲瑤反應也快,直接收起琉璃燈,緊隨其後。


    這密道直通羅浮山的大江,用的是在洞府中找到的五行螞蟻,不到兩天就把劫墟下麵挖得跟篩子似的,四通八達,林涵隻管往江邊跑,他讓小胖魚跟著紀驁,想傳話不過心念一動的事。過去這幾天,他們已經做好了撤退的計劃。


    “你們那邊怎麽樣?”他一麵跑一麵在心裏問小胖魚。


    “小明月發現劫墟外西邊三百裏處有股奇怪的氣息,紀驁和朱厭去探了,你們怎麽樣?”晏飛文的聲音隱約傳來,自從開了心眼之後,林涵的感知比以前敏銳了,甚至可以感知到小胖魚的所見所聞。


    “我們快到江邊了。”林涵告訴小胖魚。


    他這撤離計劃是他和雲瑤在一起行動的,免得打起來還要分神照顧他們,兩人跑到江邊的一個撤離點裏,靜靜等待著,琉璃燈光芒搖曳著,雲瑤的臉色也十分緊張。


    “朱厭迴來了。”晏飛文語氣低沉地道:“他說有幾個人在西邊搜山,拿著麵鏡子排查可疑的外門弟子,之前被你喂了六忘丹的弟子也被抓走了。”


    “什麽鏡子?”林涵問道。


    這次小胖魚把他的問題轉問之後,迴答的不是晏飛文,而是朱厭:“是一麵不大的鏡子,跟之前羅浮山山門懸的雲鏡完全不同。”


    林涵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追問道:“具體是麵什麽樣的鏡子,你形容一下。”


    “像是一麵青銅古鏡,上麵刻著一些很樸拙的篆紋,還有雲龍奇鳥之類……”


    林涵臉色大變:“快跑!那是昊天鏡,千秋閣一定把他們藏的昊天鏡的仿品帶來了,昊天鏡可以照見人前世今生所有輪迴痕跡,這麵鏡子至少能照出人的經曆,你們快逃!”


    他話音未落,那邊小胖魚忽然嚇得一抖,顯然是出了意外。林涵索性不再問話,直接開啟心眼,整個人的視角越飄越高,俯視著方圓幾百裏內發生的動靜。


    其實他本來是不認得昊天鏡的,隻是當初在明光城裏被心魔猰貐誘惑時,曾經在夢境裏見過昊天鏡。據說所有魔族都來自那棵開天辟地之初就存在的魔樹,所以共享了許多遠古的記憶,就連名字也是遠古時一些大妖的名字。所以林涵夢境裏見到的昊天鏡的樣子,就跟這個一模一樣。


    千機鼎器靈說過,雖然真正的神器都藏在各方仙境,但仍然會有各種仿品流傳在許多大世界和小世界,因為一到仙器,煉器就變得非常艱難,常常是千分之一的幾率,每件仙器都是獨特的,不像丹藥有配方比例可以作為依照,就算萬事俱備,也要看機緣。所以與其賭一個玄之又玄的可能,不如幹脆仿照已有的神器,這樣最差也能煉個仙器出來,不至於竹籃打水一場空。


    千秋閣拿出來的,顯然就是這樣一件仙器,光聽形容完全就是林涵夢境中昊天鏡的樣子。雲岫穀的琉璃燈仿的不過是尋常神器,就已經是門派的鎮宗之寶,羅浮山要是有件這樣的寶貝,早傳得天下聞名了。就連晏飛文從葉孤山那“搶來”的青湮,也不過是一件普通仙器而已,照樣被天下人如數家珍。


    所以一定是千秋閣的人來了。


    果然,他心眼一開,就看見有幾道強大的氣息從劫墟西方飛來,相比之下,紀驁的氣息可以說是隱匿得十分巧妙了,就連林涵也隻能斷斷續續感應到他的存在。他向來膽大,顯然比朱厭探得還要近,這時候正朝著羅浮大江的方向跑去。


    千秋閣的人不知道是怎麽說服元虛子讓他們進來的,一個個十分放肆,連形跡也不藏了,直接飛上空中,為首的便是那叫青葉的老嫗,帶著一紫一褐兩道身影,追的卻不是紀驁,而是晏飛文他們。那紫色顯然就是紫霄道人,他也是法修,展開雙袖遮天蔽日,正好克製姬明月。晏飛文他們是按林涵的原計劃往江邊撤退的,但青葉直接手捧著昊天鏡,放著萬丈寶光,直接照得他們的形跡無處可藏。


    林涵本來還不知道那褐色身影是千秋閣眾人中的哪位,隻看見青葉老嫗似乎對他說了什麽,那老者直接一抬手,忽然放出一隻巨大的妖獸,像是一隻蒼鷹,頭上卻又生了一對角,光是爪子就有他們藏身的密室那麽大。這幾個化神期同在千秋閣門下效力,顯然都是合作慣了的,蒼鷹一出,紫霄道人的袖子裏就忽然落下幾道合抱大小的紫雷,直接將他們去處攔住。晏飛文他們在月光中閃轉騰挪,驚險無比,眼看著就要被紫雷擊中,朱厭終於出手,直接化作一隻帶翼的飛虎,撲向那隻蒼鷹,和它纏鬥起來,一起從空中墜落。


    禦獸的顯然是千秋閣那位叫渥赭的化神期準仙人,控製的就是拜月期的大妖,但朱厭已經是拜月圓滿,又有屠龍術在手,一擊之下便讓那蒼鷹受傷,雖然自己也從空中墜落,還沒等現出原形,一道月光便將他接走。


    青葉見渥赭一擊不中,直接使出迦葉手神通,藤蔓巨手從空中扣下,試圖將他們抓住。好在月光減緩了巨手的動作,晏飛文和南宮如靈蛇般從指縫中鑽過,滿天紫雷中一麵巨大的鏡子冉冉升起,將紫雷全部反彈出去,晏飛文甚至用青湮化作飛劍,給那個紫霄道人來了一劍。


    就在他們似乎占了上風的時候,變故突起。


    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隻有姬明月試圖迴救,然而化神期劍修的威力遠不是月華可以凍結得住的,那道暗色飛劍如同穿透絲綢般輕鬆擊穿月光,直奔指揮戰鬥的晏飛文。速度之快,晏飛文甚至沒來得及轉身,就在要將他斬於劍下的時候,一道比那劍氣狹窄得多的黑色飛劍直接迎了上去,鋒利無匹的劍意直接將那暗色飛劍的劍氣擊穿。


    月光亮起,溯月直接將晏飛文轉移到了朱厭身後,但藏在暗中的紀驁已經現身,覆水難收。


    “鎮昆侖!”“盤古像!”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是玄承和赤虯尊者也到了,紅色巨像和昆侖巨手都如期而至,擋在了河岸之上。


    “千秋閣的人全到齊了。”林涵收迴心眼,眉頭緊皺,對雲瑤道:“我們走吧。”


    “不管他們嗎?”雲瑤還是有點不舍,她雖然沒有看見戰況,但也知道十分險惡。


    “我們幫不上忙,按原計劃去集合點等他們,相信他們可以趕到的。”


    他和雲瑤匆匆沿著密道往下跑,這地下被挖得錯綜複雜,連他也難以記住,隻能放出食金蟻來引路,越往前走,越覺得土層堅硬潮濕,最終變成堅硬石頭,石縫中滴著水,頭頂還有隱隱的水流聲。


    “這是羅浮大江的江底,對嗎?”雲瑤問道。


    “是,我們走江底,他們走水中,隻要能進水裏,有鯤鵬在,誰也沒法拿他們怎麽樣。”


    “那千秋閣的人還是會追過來啊,他們有昊天鏡,我們是藏不住的。”


    “我們不需要藏住,隻要拖時間就行了。”


    “拖多久?”


    “七天。”林涵神色嚴肅地道:“拖到月中。”


    -


    但林涵並不知道,這七天根本拖不住。


    晏飛文他們雖然遠不是那七個化神期準仙人的對手,但逃脫還是可以做到的,盡管紀驁和朱厭都負了傷,還是拖到了河邊。姬明月一個溯月把眾人送入河中,同時鏡子也被擊碎,就在暴露形跡的瞬間,紀驁一劍擊穿羅黯的飛劍,朱厭化作原型撲在他身上,擋住了紫霄道人的致命一擊,帶著他跌入河中。迦葉手和昆侖手一起抓向河中,鯤鵬直接被抓出金色虛影,但小胖魚逃命還是厲害的,直接化為一尾金色小魚,潛入水底。


    “好啊!這群小雜種還有鯤鵬這等寶貝,這趟我們可真是沒白來!”那個禦獸的渥赭披著皮毛,對著河水尖聲笑道。


    林涵和雲瑤在河對岸的集合點等待了半刻鍾,他們就藏身在水下河岸的一個溶洞中,溶洞原本是灌滿水的,被林涵布了個陣法,現在河水進不來,隻有持著陣符的人可以通過。


    “他們來了。”他忽然道。


    雲瑤驚喜地睜開眼睛,隻見一道金光躍進溶洞中,晏飛文他們幾個狼狽地從金光中摔出來,朱厭果然又是受傷了的,半邊肩膀都垮下去了,紀驁也臉色蒼白,但第一時間拿出他的飛劍來看,劍身上軒轅劍碎片嵌入的地方已經有了裂痕,看來羅黯的飛劍可不是好擋的。


    “快走!”晏飛文不等林涵招唿,直接反手將神羽葉炸開,把洞窟炸得一陣晃動,用碎石堵住洞口,然後才神色焦急地對林涵道:“黑市上的消息有誤,千秋閣七人中最強的不是羅黯,而是蒼鶴!我們可能要改變計劃了。”


    此刻的河岸上,千秋閣眾人並不急著下水,而是等著那矮如孩童的蒼鶴動作,他在水邊手舞足蹈,仿佛在祭神一般,隨著他的跳動,許多傀儡一般的虛影便飛快地跳入河中,他身上似乎藏著無數這樣的傀儡,如同一支大軍一般,從他的袖口衣領處不斷湧出來,源源不絕。


    隻有那性急的赤虯尊者,已經化成了紅色巨像站在河中,水流不過淹過他的膝蓋而已,他焦急地揮舞著石斧,迫不及待想去抓人了。


    “蒼鶴,你行不行啊,怎麽半天了還在放傀儡啊。”


    青葉責備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要打擾蒼鶴,他在同時操縱土行者和水行者,靈識化作萬份,不能分心的。”


    “都是元虛子那老鬼作怪,不敢讓我們放開手段來找,否則哪要這麽麻煩……”玄承忍不住也抱怨道。


    他話音未落,那蒼鶴尊者已經停下了那詭異的舞蹈,臉上露出笑容來。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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