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火焰中,亮起了一道綠光。;樂;文;+


    這種綠色非常奇異,讓人想起雨天的山麓,幾乎可以聞見植物的溫潤氣息。相比火焰的暴烈,這綠色脆弱得不堪一擊,然而卻始終頑強地搖曳著,直到紅色的火光露出一絲縫隙,這道綠光才狼狽地從空中跌下,摔在了一地爛泥中。


    綠光潰散,淤泥中趴著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女,最多不過十五六歲,長發,身形纖弱,看起來非常脆弱,卻死死地護住了身下的小孩。


    很多小乞丐從難民中跑了出來,哭喊著圍在了她身邊。


    “雲瑤姐姐!你怎麽了……”


    “雲瑤姐姐!你不要死……”


    髒兮兮的小孩從她身下鑽出來,也加入了小乞丐的行列,這個麵對朱厭要殺他都毫無懼色的小孩,現在也嚎啕大哭起來,有個小女孩一直打他:“都是你,你要出來換靈果,你害死雲瑤姐姐了……”


    別說林涵,連朱厭也沒見過這種棘手情況,隻能麵色如墨地懸在空中,狠狠地瞪著這一堆小乞丐。


    林涵剛朝那女孩子走了兩步,就有個小乞丐朝著他吐口水:“不要過來,你們都是壞人!”


    晏飛文看著那女孩袖口的紋路,告訴林涵:“是雲岫穀。”


    其實不用他說,林涵光聽名字,也知道了這女孩子的身份。


    原書中,紀驁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溫馨段落,就是在朱雀大陸陷落之前,跟幾個朋友在自己建的城池中渡過的。而其中最為美好的一位,此刻就在他麵前。


    雲岫穀聖女,葉雲瑤。


    不管在哪個世界,雲岫穀都是朱雀大陸上最為與世無爭的勢力,一個純粹以醫者仁心為行事準則的門派,門派原則是不能殺生,而且絕不能見死不救,哪怕是即將處死的惡人,隻要處於病痛之中,也要先治好再送他赴死。


    醫道麵前,眾生皆平等。


    既然有著這樣的信念,那麽,在這種草木皆兵、各大門派都紛紛閉關封山,把繼承人看得比金子還珍貴的時刻,雲岫穀的聖女,反而孤身一人,在一堆餓殍遍野的難民中,被一堆髒兮兮的小乞丐拖累著,也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


    “你們別擔心,我這裏有療傷的藥。”林涵拿著兩顆仙品療傷丹藥,對著那堆警惕地看著自己的小孩道:“你們要是擔心有毒的話,我可以自己吃掉一顆,剩下的那顆給你們雲瑤姐姐吃,可以嗎?”


    難民中發出一陣心疼的哀嚎聲。


    “你吃左邊那顆。”那個看起來是領頭羊的小女孩指揮道。


    林涵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頓時感覺連三天沒休息的困倦都一掃而空,剩下的那顆,小女孩接了過去,半信半疑地喂給了雲瑤。


    仙丹的效力確實很快,被幾個小乞丐托著頭靠在自己腿上的雲瑤很快緩緩蘇醒過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把那些小乞丐們清點了一下,然後護在了身後。闖禍的小孩有點慚愧的樣子,她低聲訓斥道:“小靳,等會再跟你算賬。”


    林涵被她虎視眈眈地盯著,感覺自己有點像覬覦小雞的老鷹。


    “你沒死正好。”空中的朱厭冷冷開口:“我隻要那個小孩。”


    雲瑤仰著臉看著她,少女精致的麵孔上帶著淤泥,眼睛卻比林涵見過的最晴朗的天空都來得幹淨,她一開口就是勸說:“剛剛交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濫殺無辜的人,為什麽一定要置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於死地。”


    顯然剛剛朱厭留了手,否則她身上的傷不會這麽輕。


    “他殺過我們妖族。”


    雲瑤看了一眼叫做小靳的小男孩。


    “我隻殺過一次。”小靳怕她以為自己不聽話,連忙焦急地解釋:“小白病了,我去外麵找東西給他吃,那個妖獸要吃我,我跟他打了一架,他打輸了,我就把他帶迴來吃掉了。”


    “你也聽到了。”雲瑤仍在試圖說動朱厭:“在那種情況下,你難道要他束手就擒被妖獸吃掉嗎?妖族的命是命,人族的就不是了嗎?天道無情,生死由命,這次隻是小靳活下來了而已,如果是那隻妖獸吃了小靳,你也會讓他償命嗎?”


    朱厭不為所動。


    “我是妖族首領,大澤妖族都是我的子民,我隻能站在他們的立場思考。”


    “那這些人呢?”雲瑤看向林涵他們:“他們都是人類,你殺了小靳,他們要不要站在人類立場來報仇。”


    “都是狡辯!”朱厭聲音裏帶著怒意:“我是妖族首領,我看見他殺了妖族,我就有責任,不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雲瑤的臉上漸漸褪去了血色,眼中隻剩失望。


    “好,那你殺了我吧。”


    “什麽!”難民中一片喧嘩,那個方臉的劍修和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都往前跨了一步,最開始通過考核的那個煉器師也從雲舟上跳了下來,顯然,雲瑤在難民中有一定的聲望,事實上,雲岫穀在整個朱雀大陸上,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傷害這些醫者,是最為修真界不齒的事情。


    “不要亂。”雲瑤神色平靜地安撫他們:“這是我的抉擇,與他們無關。”


    她說的他們,顯然是把朱厭和林涵他們看作了同一類人,真要動起手來,這些難民絕不是林涵他們的對手。


    她十分安靜地看著朱厭,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事。


    “要是你一定要殺一個無辜者來泄憤的話,不必殺小靳,殺我。因為在那隻妖獸的事情上,小靳跟我一樣無辜。”她仰著臉,明明身處低位,神色卻顯得極為高貴:“我來自雲岫穀,十六年來從未傷害任何生命。我救過人,也救過妖族,眾生於我皆平等,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來審判這件事的話,你沒有資格,我有。”


    氣氛寂靜到極點。


    懸在空中的紅色巨鳥,身上仍然帶著滔天殺氣,羽翼上熊熊燃燒的火焰,隨時可以將他身下的雲瑤連同那幾個小乞丐一起淹沒。


    然而雲瑤隻是閉上眼睛,平靜地等待。


    “林涵……”晏飛文輕聲想要說什麽:“雲岫穀……”


    晏飛文從來都是玩世不恭,但是雲岫穀的女孩子對他來說並不一樣,這麽多年在朱雀大陸上闖蕩,他不止一次接受過她們無償的醫治,更不用說在仙緣大會時的那段交情。


    如果朱厭要動手,晏飛文一定也會盡全力救雲瑤。也許就此決裂也不一定。


    “我知道。”林涵按住他的手:“我們再等一等。”


    他沒有說在等什麽。


    朱厭仍然懸在空中,帶著怒火的眼睛盯著身下的眾人,少女白淨的麵孔毫無血色,雙眼緊閉,大概是因為恐懼,睫毛在控製不住地顫抖,但仍然死死地護住了身後的幾個小乞丐。


    這一幕似曾相識。


    下一刻,空中的火光瞬間消失,紅色巨鳥化作人形,隻留下一對帶著火焰的羽翼,他雙翼一展,轉眼已經飛出很遠。


    空中傳來他的聲音。


    “如果下次這群幼崽再敢去妖族領地,我一定把他們全部殺掉。”


    所有人都被這忽然的轉折震驚了,連難民中也有人不敢相信:“這隻妖獸,放過她了?”


    雲瑤都沒想到自己能夠死裏逃生,幾個小乞丐都喜出望外地歡唿起來。


    晏飛文朝林涵笑了笑,他顯然也明白了林涵剛剛阻攔他的用意。


    -


    雲瑤癱坐在地上,仍然有點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直到那些與那隻妖獸一夥的人類中,有一個清瘦的青年,安靜地走到她麵前,蹲了下來。


    “你好,我叫林涵,我們在死沼裏建了一座城池。”有著清秀麵孔的年輕人溫文爾雅地詢問她:“我希望你加入我們,成為我們的一員。”


    “我嗎?”雲瑤沒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這些小孩……”


    “你可以把他們一起帶來。”


    “我不明白。”雲瑤十分困惑:“你不是那個妖族的朋友嗎?為什麽……”


    “他叫朱厭,他其實是個很好的妖族,隻是最近發生了一些事而已,讓他對自己的立場產生了迷茫而已。”林涵耐心地告訴她:“至於我為什麽希望你加入我們,大概是因為,這一年來,我都在試圖告訴他一個道理,始終都沒成功。而今天一看見你,他就忽然明白了。”


    光是你的存在,就已經足夠讓他明白了。


    人族與妖族之間,並沒有什麽不同,有好人,有壞人,有殘暴的妖獸,也有像羽織一樣善良的妖獸,如果褪去這個皮囊,大家都是一樣的靈魂,那麽究竟是人殺了妖,還是妖殺了人,都隻是兩個修真者之間的爭鬥而已,與種族無關,與立場無關。


    更不需要任何人來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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