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微光在黑暗中搖曳,盡管火光的主人已經竭力用許多石塊把火源圍起來,但是由於地洞的濕潤,還是無濟於事。林涵歎息一聲,隻好又往火光中撒下一小塊月蝕金。


    眼看著光是為了維持光源就已經耗費了拳頭那麽大的一塊月蝕金了,林涵實在等不下去了。


    “我想,有個辦法能送你上去。”他看著漆黑蜿蜒的地洞口:“但是我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形,我送你到出口,如果情況不妙,你就迴來。昨晚動靜那麽大,守衛一定在排查人數,要是我們倆被發現失蹤了,以後想再幹別的就難了。”


    靈犀仍然十分不解。


    “我們不等我哥哥了嗎?”她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儼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女孩:“哥哥走的時候跟我說,如果遇到不能解決的事,一定不要輕舉妄動,要呆在安全的地方等他來。不管我跑到哪裏,他都會來找我的。”


    林涵收起了月蝕金,伸手按住了靈犀的肩膀。


    少女的肩膀非常單薄,雖然披著林涵的外袍,還是因為地洞的陰冷而微微地發著抖,似乎天生就適合被保護的角色。


    “靈犀,聽著。我要說的這些話也許從來沒有人跟你說過,但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這至少是這個世界上的一部分真相。”林涵看著靈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她:“這個世上,沒有人能真正地保護你,除了你自己。與其等著別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來拯救,不如自己先變得強大,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裏。這樣既可以保護自己,也能減輕那個人的負擔……”


    靈犀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可是我哥哥……”


    “沒有可是,靈犀。你不知道我們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不隻是你,你哥哥,甚至連雲天宗,羅浮山,連這片大路上的所有宗派,都沒有資格說自己能應對那一切。真到了那一天,你再想努力變強就晚了。”林涵這確實已經是肺腑之言了。


    靈犀十分聰明,林涵話中的意味她一猜就準。


    “林涵哥哥你是說,”她清澈眼睛茫然地看著林涵:“朱雀大陸會遭遇到強敵,還是魔……”


    她有點膽怯地抿緊了唇,沒有說出那個詞。對於所有修真者來說,那個詞都是禁忌。他們這些沒有經曆過仙魔大戰的年輕弟子還好,那些老前輩才是真正的談魔色變。


    然而林涵卻毫不介意地把那兩個字說了出來。


    “是魔族。”他平靜地告訴靈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還有大概三年左右的時間,朱雀大陸就會被魔族入侵。不過我現在不確定這個時間會不會提前。”


    都到了這步田地,也算是一起經曆了生死,他也不想再隱瞞什麽。如果說剛到這世界時他隻想讓紀驁的路好走一點,連自己的性命也不介意。那麽走到今天,他想要的就太多了。


    他想要實現那個和紀驁的承諾,他想要十年後紀驁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還在這裏。他希望以後的時間他都能陪著紀驁一起走過去,他想要在魔族入侵中幸存下來,如果有餘裕的話,他還想救一些人——一些稱得上朋友的人。


    他原以為,無欲則剛,一個人想要的越多,就會越脆弱。但是真到了絕境之後卻發現,原來有了那些刻在骨子裏的渴望和炙熱的夢想之後,他反而變得異常地勇敢。


    就像現在,他已經把靈犀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


    “我不能告訴你我的消息來源,但是我可以保證我說的一定會發生。你還記得那個傳言嗎?羅浮山元曜子飛升仙界前曾預言過朱雀大陸會有一場大劫,現在五大宗派都在暗中準備,隻是表麵沒有流露出來而已,怕引起恐慌。”


    隻是靈犀一時還接受不了這麽殘酷的消息。


    “可是魔族在仙魔大戰之後就已經滅絕了啊,已經數千年沒有大規模的魔族出現了。”靈犀仍然不敢相信林涵的話,但是林涵如此篤定的態度讓她也慌了起來……


    “魔族不可能真正的滅絕,就算鏟除得再幹淨也不可能。靈犀,你是聰明人,應該一點就透。除去上古誕生的先天仙人之外,難道現在的仙人都是仙人生的?說句大不敬的話,如果我們現在十方仙境三千大世界的所有仙人都滅絕了,難道世上就再無仙人了?”林涵垂著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隻要有人修仙,就會有仙。”


    反過來說,魔族也是一樣。


    隻要還有人修魔,魔族就不可能滅絕。修仙修魔,不過一念之間,從來不存在誰比誰高貴,誰比誰正義。修魔者以血肉為食,以肉身為武器,修仙者何嚐不要修煉經脈。魔族血腥殘忍,動輒互相吞食。修真界隻不過表麵仙風道骨,其實底下也是弱肉強食那一套。不然他們倆此刻也不會帶著一身火棘淪落到這裏了。


    “可是那些遠古巨魔已經滅絕了,魔族的修煉功法也都失傳了……”


    “不需要修煉功法的,靈犀。”林涵平靜看著她眼睛:“不管是修仙還是修魔,功法劍訣都隻是前人總結出來的方法捷徑,就算沒有這些捷徑,也可以修煉的。你也是靈識天才,應該也是天生就會分靈術的。如果有人在修魔上的天賦足夠高,那麽他不需要任何功法,也會自己修煉。”


    他的手指修長蒼白,帶著月蝕金的細碎粉末,輕輕地點在了自己左胸口,說出了那句朱雀大陸上所有窺到仙道之門的準仙人們都心知肚明卻又不敢點破的那句話。


    “靈犀,你要知道,仙由心生,魔,也由心生。”


    他這句話聲音極輕,卻似乎有著千萬斤的重量,話音剛落,地洞裏忽然地動山搖,那些虯結的火紅荊棘忽然如同活物一般晃動起來,一個幹澀的聲音在地洞裏響了起來。


    “魔由心生,魔由心生……”那聲音似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說過話了,異常幹澀,語調也非常古怪,卻帶著一股神經質的狂熱,欣喜若狂地念道:“原來如此,心不滅,魔不死,我知道了!師父,我知道了!”


    靈犀被這詭異聲音嚇了一大跳,驚慌地叫道:“林涵哥哥……”


    “別怕。”林涵安慰著她,把她護在身後。然而整個地洞都搖搖欲墜,無數石塊泥土通通在下落,火紅藤蔓如同蛇一般在泥土中穿梭,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四麵楚歌,林涵的手已經已經按在了鐫刻了玄武陣法的陣器上,一個脆弱的綠色光罩將兩人的身體籠罩,然而這光芒轉瞬即逝,林涵隻有一小部分陣器,根本無法召喚出完整的玄武陣法。


    就在林涵以為自己和靈犀要被活埋在這地洞裏之時,情況卻峰迴路轉。


    在泥土中出沒的火紅藤蔓如同井然有序的魚群一般緩緩朝兩邊分開,連山洞一角那些虯結的藤蔓都散開來。露出其中被掩蓋的黑曜石,看起來似乎是個祭壇的一角,隨著藤蔓越退越少,兩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在那些糾纏的藤蔓之內,竟然隱藏著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囚禁著一個人。


    那人身上的道袍已經十分襤褸,頭發花白蓬亂,滿麵胡須,神色憔悴,露在道袍外的手臂顯得異常消瘦,眼眶已經佝僂下去,如同骷髏一般,但是眼中卻帶著十分狂熱的光芒。他的雙腿和下半身都埋在玄武黑岩的祭壇裏,似乎已經被石化了,玄武黑岩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腰部,襤褸的道袍中露出黑色的石色,任何人身處這樣的境地都會本能地感到恐慌。然而這人卻似乎渾然不覺,而是神色專注地看著自己麵前的祭壇。


    黑色的祭壇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篆紋,而那個人卻還在不斷書寫新的篆紋,玄武黑岩是世間最為堅硬的靈石,要在上麵雕刻篆紋,即使是玄機子那種修為的陣法師也要借助工具才行。然而這人卻下筆如飛,枯瘦的雙手之下,無數篆紋在肆意蔓延。他似乎被林涵剛剛那一句“魔由心生”點破了最關鍵的關隘,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嘴裏還瘋瘋癲癲地念叨著諸如“心魔生,萬惡作……神念枷鎖……”之類的話。


    隨著他手下的篆紋越來越多,那玄武黑岩祭壇緩緩升高,堅硬的岩石沿著他身體往上蔓延,眼看著已經逼近了腰間。


    林涵的心裏忽然浮上一個非常瘋狂的念頭。


    這個人,他是自己把自己囚禁在這的?


    這個玄武黑岩上的古老陣法、散發著恐怖威壓的牢獄,難道是他自己製造出來的?


    林涵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詭譎的事,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癡迷陣法的人——竟然連自己身處的險境都渾然不覺,隻顧著完善陣法,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已經親手把自己鎖了起來。


    “好可怕……”靈犀顯然也看出了這個人身上的種種不尋常處。能繪製出如此強大陣法的人,卻又似乎瘋瘋癲癲迷失了神念,隻要他的陣法出一點差錯,隨時都能把這個地洞震塌。讓靈犀和林涵跟他一起葬身地底。


    而隨著他的陣法繪製得越來越繁複,無數金色紋路在玄武黑岩上蔓延,散發出耀眼的金光,將那人清瘦如骷髏的身軀包裹在其中。那些火紅荊棘似乎非常懼怕這種金光,都蜷縮在了地洞的泥壁之上。林涵這才發現,原來地洞裏的荊棘是從他的身體裏鑽出來的——火紅的荊棘如同惡魔的羽翼一般從他背後生長出來,火焰一般蔓延了整個地洞,又深深地紮根進了泥土之中。


    “前輩。”林涵戒備地喚道,試圖讓他停下來,這些藤蔓為了躲避金光在瘋狂地往泥土中藏匿,導致整個地洞仍然在不斷坍塌。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個古怪的人停下來,他急切地叫道:“前輩,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頭發花白的怪人充耳不聞,仍然在飛快地繪製新的篆紋,絲毫不顧玄武黑岩已經蔓延到了自己的胸口。


    “很快就好了……師父,”他滿麵狂喜,仿佛在他的臆想中與他師父交流一般:“世上無人能破的陣法,最強大的封印!我繪製出來了!放我去見窈娘!師父!我要見窈娘!”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竟然帶著哭音,顯得異常淒厲,地洞裏的泥土和碎石如同暴雨一般落下,藤蔓瘋狂在泥土中穿梭,地動山搖,靈犀嚇得驚聲尖叫,林涵伸手護住她頭頸,另外一隻手已經打開了儲物的葫蘆。


    一尾細細的葦葉從葫蘆中飄了出來,越化越大,林涵一手護住靈犀,一手卻操縱著靈識將葦葉控製在一尺大小,在地洞內卷起狂風,將落下的泥土石塊全部隔開。


    “靈犀,做好準備,我現在就送你上去。”他在一片混亂中抓住靈犀手臂,將她扶起來:“出去之後一直跑,躲到玄鳳長老那裏。先保證自身安全,有機會再來找我。”


    “可是……”


    “沒有可是了,你按我的計劃行事!”林涵咬牙控製著葦葉將她輕輕托起,地洞上方的入口極為狹窄,靈犀纖瘦身體卻在關鍵時候爆發出驚人潛力,攀住那些血紅藤蔓,爬進了蜿蜒的地道中。


    地道與地麵完全垂直,狹窄得連支開手臂都做不到,靈犀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林涵的這片薄薄的葦葉才是她能爬上去的關鍵所在。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兩人都困在這地洞裏,唯一的辦法是他用全身解數送靈犀出去,再往後的事,就要看靈犀了。


    林涵畢生從未這樣全心信任過一個陌生人,但是真到了生死關頭,他反而心無雜念。洞穴裏泥土灰塵彌漫,他索性閉上眼睛,展開靈識,全神貫注地操縱那小小一片葦葉,用最合適的力度和距離托起靈犀,而不使靈犀撞上地道周圍的泥壁,或是摔落下來。


    短短幾丈的距離,漫長得像過了一生。


    等到葦葉上的重量一輕,似乎是靈犀到達了地麵時,林涵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一鬆懈下來,他才覺察到渾身的劇痛,地洞裏已經坍塌了小半,他全身不知道被泥土石塊砸了多少下,一塊石頭正好砸在他額角,血流下來,左眼完全迷住了。他摸索到已經滅了的光源,重新點亮。


    地洞的一角,滿地火紅藤蔓的殘枝中,祭壇上的那個怪人已經被玄武黑岩蔓延到了頸部,他的手臂石化後佝僂著支在祭台上,那上麵是他繪製出的完美的陣法。他的身體已經石化了十之八九,側臉已經染上了淡淡的黑色,卻仍然在虛弱地輕喚著:“窈娘……窈娘……”


    這畫麵既顯得異常詭異,又莫名地讓人有些心酸。


    林涵戒備地靠近那人,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無所謂什麽危險不危險了,反正在這狹小的地洞裏,要死也是一起死,自己再戒備也沒用。


    他無奈地苦笑一聲,走到了那神秘的玄武黑岩祭壇前,輕聲喚道:“前輩。”


    那怪人在垂死之際卻似乎恢複了些許意識,聽到唿喚,眼神似乎動了動,卻沒有看向林涵,而是仍然固執地盯著祭壇上的篆紋。


    顯然,他還在執著地想繪製無人能破的陣法,他還以為隻要自己繪製出來了,就會得到他那個師父承諾中的自由,去見他的窈娘。


    這樣偏執而古怪的人,卻讓林涵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眼看著那玄武黑岩還在繼續蔓延,很快這個人就會完全化為一尊石雕,林涵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


    “前輩,你已經繪製出最強的陣法了。”他憐憫地安慰著這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你已經完成你師父交給你的任務了,很快你就能去見窈娘了。”


    那怪人的眼睛總算轉向了林涵的方向。


    林涵這才發現,他有一雙顏色非常奇特的眼睛,雖然已經呈現出黯淡憔悴的深灰色,但是在瞳仁之中,卻有著幾點金芒,讓人不敢直視。


    這雙眼睛看著林涵,靜靜地流出了眼淚。


    林涵感到一陣心酸。


    “前輩,你的名字是什麽?”


    雖然隻能默默無聞地死在這個黑暗潮濕的地洞裏,但是碑上總歸要寫上名字的。也許到最後這地洞裏也會留下自己的名字,林涵心想,他內心一片寧靜,隻是有點想念紀驁。


    怪人的眼中一片茫然。


    “我,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他似乎在竭力地迴想,卻還是沒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卻又勾起執念來:“窈娘,我要見窈娘!”


    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卻還記得某個人的名字,不知道這算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窈娘全名叫什麽,是什麽宗派的人?前輩,要去哪裏找窈娘?”眼看著玄武黑岩已經將他的下巴連同胡須全部石化,林涵連忙問道。


    怪人似乎在努力迴憶,灰色的眼睛中竟然顯出一絲遙遠的笑意來。


    “西境!窈娘在西境!”他似乎一提到與窈娘有關的事就無比欣喜:“窈娘姓金,拜月穀……”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玄武黑岩蔓延上來,將他的下半張臉連同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全部封在了堅硬的石質之中。林涵無奈地看著黑色一點點蔓延上來,這怪人的灰色眼睛漸漸暗淡,最終被染成一片漆黑。


    地洞裏重又安靜下來,那些紅色的藤蔓全部枯萎,隻剩下連在他背脊上的那些還在垂死掙紮,發出瀕死的細微聲響。


    林涵手中的光源搖曳一下,似乎就要熄滅了。他連忙掏出月蝕金往裏麵添加一點,火光照見那怪人石化的樣子,林涵的心頭忽然一跳,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西境,拜月穀,姓金,那不就是……”他心中若有所悟,捏起那怪人背上藤蔓附近還沒石化的道袍一看,果然是雲天宗的黑袍,上麵隱隱繡著金紋,這怪人果然是雲天宗的弟子。


    一切都明白了。


    黑暗中被玄武黑岩吞沒的雕像靜靜矗立著,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巨大的陰謀,林涵心中的真相昭然若揭。


    雲天宗的天才弟子,與西境白水金氏的女子相戀,白水金氏是五大宗族中唯一以氏族方式統治的勢力,而且也是陣法為尊的宗派,十分封閉,女子是不允許外嫁的。這個弟子的師父怕他帶著雲天宗的機密陣法加入白水金氏的勢力,所以故意誆騙他在這裏繪製一個無人能破的陣法,隻要他繪製出來就放他去見心上人。


    如果他沒繪製出來,就不能離開。如果他繪製出來了,就會被困死在自己的陣法之中。看這玄武黑岩上的痕跡,他被困在這地洞中至少有幾十年了!


    繪製陣法入神時,很容易就忽略了時間流逝,所以這怪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在這地洞中已經過了幾十年,所以還心心念念著要去找他的心上人。而白水金氏中大部分人,尤其是最為優秀的那一批弟子,早在當年造海舟捕獵海妖時,就已經葬身海底。


    林涵的心中一陣酸澀。


    至少自己現在能告訴這個怪人他心上人的下落了。


    林涵不知道他此刻還有沒有意識,但是說出真相總比讓他帶著牽掛上路要好。


    玄武黑岩上還殘存著些許人體的溫度,林涵把手輕輕覆在石像的眼睛上。他怕看見這石像的眼神。


    “前輩,”他輕聲說道:“早在六十年前,白水金氏就已經因為造龍骨海舟獵妖,遇上上古神獸鯤鵬,而在迷霧海深處全軍覆沒了。”


    地洞裏靜得可怕,他可以聽見自己聲音的迴響。


    然而在那之後,他似乎聽見了一點細微的聲音,像荊棘在地上拖行,又似乎有什麽堅硬的東西在緩緩破碎,像植物的嫩芽漲破了硬殼,等到這些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他才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石像上忽然亮起了一點金色的光芒,然後這點光芒迅速擴大,在轉瞬之間,這世上最為堅硬的玄武黑岩表麵就蔓延出無數金色的裂縫,耀眼的光芒從黑色的石殼內綻放出來,像裏麵包裹著一輪金色的太陽。


    然而在這輪太陽背後,卻有著無數瘋狂生長的血紅藤蔓,如果說之前林涵隻是覺得這些藤蔓的顏色可怕的話,那此刻這些藤蔓上散發出的讓人心悸的威壓和恐怖的殺氣,就已經讓人窒息了。


    這種氣息與林涵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遇到的所有氣息都全然不同,沒有一絲仙道該有的靈氣,反而像來自黑暗的深淵一般,濁重不堪,仿佛能腐蝕這世上所有的東西。


    這是林涵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仙道。


    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魔。


    那金色的光芒與血紅的氣息在這怪人身上達到恐怖的平衡,仿佛有兩股勢力在他身上瘋狂地戰鬥,散發出的威壓讓林涵栽倒在地,動彈不得,那些血紅的藤蔓在他周圍肆意生長,汙濁的血腥味讓他煩悶欲嘔。


    林涵艱難地抬起眼睛,看見了在光芒和血汙中的那個怪人。


    林涵聽見了他的聲音,夾雜在藤蔓的生長聲和玄武黑岩的碎裂聲中,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憤怒地咆哮。


    “師父……衝虛子!你誤我至此!”


    雷鳴般的聲音在地洞中迴蕩,林涵感覺胸腔被震得不停迴響,血紅色瘋狂彌漫,將最後一絲金光吞沒!他眼前一黑,緩緩地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最後一秒,他想起了衝虛子是誰。


    那是雲天宗上一任掌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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