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林涵他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他們隻有三個人,所以想盡量避免與那個一百人的大隊伍正麵衝撞,然而在往東走的過程中,他們遇見了一個北境小國的隊伍。


    “前麵有一支隊伍,是北境霜刃國的,三個凝脈圓滿,七個凝脈後期,沒有特別能打的。他們現在就停在樹林中央休息,左邊是山崖,右邊是束靈河,我們要繞過他們的話,除非從空中越過去,但是這樣容易吸引別人的注意力。”晏飛文靠在一棵鬆樹上,懶洋洋地道:“南瑤島和雲天宗的人眼睛都很尖。要是被他們看到,就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雲天宗都是煉器陣法高手,靈識強大,所以感官十分敏銳,也就是晏飛文所說的“眼尖”。但是南瑤島的弟子難道也靈識強大?林涵想起了當初在考核時看到的那塊禦獸牌,既然禦獸和煉丹陣法都是放在一起考核的話,應該也是與靈識有關的。


    這是否說明著,自己也有天賦學習禦獸之術?


    不過目前最重要的問題顯然不是這個。


    “我們直接過去。”紀驁指著東方的朝陽:“那裏有好東西。”


    別的東西先不論,紀驁的主角光環肯定是可靠的,林涵毫不猶豫地決定:“那我們直接穿過去,盡快朝東方趕,晚了也許就被別人發現了。”


    “那好吧。”晏飛文懶洋洋地站直了,拿出那把鐵扇來:“那就打吧。”


    -


    毫不意外,原本因為實力不濟決定韜光養晦低調做人的霜刃國小隊伍,在遇見林涵他們三個更小的隊伍時,果斷地決定洗劫他們一波。


    能進入這個秘境的弟子,大都是受到各自宗派鼎力支持的,身上的法寶丹藥,都是集門派之力給的最好的。就算沒有奇遇,光是這些法寶丹藥,都值得動手了。


    可惜他們並不知道,這三人身上既沒有他們想要的許多法寶丹藥,也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


    霜刃國名字的來由,是有一年瓊華宮一位領悟寒冰大道的化神期仙人飛升,寒潮席卷北境,許多小國在雪災中毀滅,其中有一片群山,因為地形的緣故,遍地都是數丈高的巨大冰淩,如同霜刃一般,就是霜刃國的建國之地。


    這個典故,是晏飛文一邊打鬥一邊說給林涵和紀驁聽的,可想而知這場遭遇戰對麵是怎樣被碾壓。


    在被紀驁重傷兩人之後,霜刃國果斷選擇投降,林涵毫不猶豫地搜光了他們身上的法寶丹藥,結果十人裏有五人選擇了立刻捏碎玉符退出羅浮仙境,剩下的五人大概是不甘心,雖然被洗劫一空,還是留了下來。


    清除了這個障礙之後,林涵他們用兩個時辰趕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個非常幽靜的山穀,背靠著瀑布,山穀深處是一個瀑布衝擊而成的深潭,散發著幽幽寒氣,潭邊滿地靈品藥草,山穀兩側的山坡上還生長一大片高大的八棱木,品階在靈品高階。八棱木用作煉丹爐燃料的主要是樹幹,據說八棱木的每條枝條剛萌芽時都沒有棱角,一月生一棱,八個月後才生八棱,成熟的八棱木橫截麵像極了修道之人的八卦圖陣,可以調和丹藥中的陰陽之氣,所以是最好的煉丹燃料之一。但是提前采摘卻會降低品階。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八棱木的出產地都是在南瑤島這樣的大宗派裏,一種就是整片向陽山坡,有專人打理修剪,每個月定時采收成熟的八棱木。當然了,也有獵妖的修道者追蹤靈慧期大妖,偶然誤入荒野深處,遇見大片野生的八棱木,於是不管好歹,全部砍下放入納戒中帶迴來。據說野生的八棱木品階更高,而且就算被提前砍了下來,效力還是比人工種植的要好很多。


    秘境中的季節不與外麵相同,此時朱雀大陸上是春三月,秘境中卻已經是深秋,八棱木滿樹掛滿金燦燦的葉子,已經成熟的樹枝呈現枯黃的顏色,這片八棱木樹林方圓足足有半裏,這麽大一片靈品高階的八棱木,還是野生的,全部采摘下來的話,價格足夠頂得上幾十顆靈品丹藥了。


    但林涵卻不急著收藥草,也不急著砍八棱木,而是給另外兩人分派起任務來。


    “晏飛文,你留在山穀裏,把山穀裏的情況都探查清楚,不要留下什麽隱患,我們要在這裏安家。發現不認識的藥草別亂碰,等我來收,靈品藥草都有了靈性,你小心一點。”


    晏飛文仍然沒點正形,坐在金黃的八棱木上,一身青衣,逆著陽光笑得懶洋洋:“你不怕我遇到寶貝就私吞了。”


    “你別這麽無聊。”林涵壓根不接他的茬,直接拋出葦葉,坐了上去:“紀驁,跟我一起去把山穀周圍的地形看看,我們要幹正事了。”


    晏飛文笑道:“別飛這麽高,小心招惹別人注意。”


    “沒用的,已經招惹別人注意了。”林涵倒是思路清晰:“紀驁能感覺到這山穀裏有寶貝,別人肯定也能感覺到,這秘境裏可不隻有他一個天才。”


    他話音剛落,他口中的天才就直接展開風雷翼,縱身一躍,直接跳上了林涵這片比風雷翼不知道要慢上多少倍的葦葉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還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四周的風景。


    林涵無奈地看著他。


    “晏飛文坐過這個,還說好玩。”紀驁一臉嚴肅地告訴他:“你給他坐了,我也要坐。”


    看來某人這個凡事都要和晏飛文比的壞習慣,一時半會是改不掉了。


    -


    就在林涵和紀驁正在偵查山穀周圍地形的時候,在他們的正北方,數千裏之外,冰原之上,激戰正酣。


    秘境中不僅有四季和日月星辰,還有著冰封的北原和相對炎熱的南沼,為了氣候考慮,這兩個地點是秘境中唯一兩個不管其他山川河流怎麽變換都不會移動太遠距離的地點。而北原向來都是曆屆仙緣大會戰鬥最為激烈的主戰場,這是因為北原上有一座雪妖山。


    雪妖山是羅浮秘境“八山三澤一片海”的八山之一,和其他七座山峰不同,它是始終矗立在正北方不會移動的。雪妖山上麵生存著一個巨大的雪妖部落,由一個靈慧期巔峰的大妖率領著,數萬小妖都是雲竅期修為,還有十個頭領,都是靈慧期的修為。雪妖不僅有內丹可以收,而且每個雪妖體內還有一枚寒魄,是極寒之物,整個朱雀大陸上隻有這裏出產,連雲竅期小妖體內的寒魄都能賣到數千靈石。


    這些雪妖除了值錢之外,還有一個優點,當然,對於雪妖本身來說,這是一個致命的弱點——懼怕炎熱,據說最早的幾次仙緣大會中,有一次地形變換,將雪妖山移到了秘境的南方,結果熾熱的太陽照射之下,死了幾千個小雪妖,雖然化神期準仙人們最終出手幹預,但是那一屆仙緣大會的收益還是慘淡許多。於是自那之後,不管其他山川如何變化,雪妖山是始終矗立在正北方的。


    雪妖繁衍奇快,就算一次仙緣大會被殺到幾乎滅絕,十年之後,又能繁衍出數萬的群落來,簡直生來就是為了舉辦仙緣大會的。這就相當於給那些在降落點附近找不到什麽奇遇和山川洞府的凝脈期弟子們提供了一個目的地。而且相比那些充滿危險的神秘洞府,雪妖還相對安全——要是打不過,直接往南逃,隻要逃到氣候稍暖的地方,就算追你的是雪妖首領,他也會果斷迴頭。


    因為雪妖的吸引力,所以雪妖山所處的雪原一直是羅浮秘境中的兵家必爭之地。小則為爭奪一隻雪妖屍體大打出手,大則有隊伍專門守在雪妖山,也不花費力氣去打雪妖,隻截殺其他落單的修真者或者小團體,洗劫他們身上的雪魄。


    此刻正在戰鬥的雙方,就是一支強盜隊伍和他們遇到的燙手山芋。


    這支強盜隊伍很大,足足有五十人,而且裏麵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凝脈期巔峰,是兩支小隊伍一起組成的,一支是西境的一個家族,一支是東海的一個門派,兩支隊伍都是十五人左右,加上吸納進來的二十個散修,剛好達成一個微妙的平衡,沒有因為分贓產生衝突。


    這支強盜隊伍十分強大,隊伍中不僅有許多劍修,還有一名陣法師和幾個法修,打起來十分厲害。雖然仙緣大會才開始兩天不到,他們已經在雪妖山洗劫了將近一百個人,也搶到了數百雪魄。如果繼續任由他們發展下去,這支隊伍中的每個人都可以滿載而歸。


    可惜他們遇上了羅浮的燕鯉。


    羅浮山之所以如此低調平和,除了以仁立道之外,和他們門派的核心弟子少也有關係,羅浮山雖然有上百位元嬰長老,但是每位長老基本隻收一名弟子,專心培養,直至自己渡劫飛升或者隕落。這樣精心督促之下,羅浮山的弟子刻苦修煉還來不及,更別說出去欺壓平民惹是生非了。這就導致了羅浮山的弟子看起來很有欺騙性,比如這個燕鯉。


    燕鯉的打扮很樸素,一身灰撲撲的,而且看起來非常不倫不類,外衣袖子短,裏麵卻長,穿的靴子上插著短劍,背後又背著一把弓,頭發也削短了,一張圓臉,兩個酒窩,眼睛倒是亮,老是笑眯眯的,看起來一身傻氣,毫無威脅。


    他用一個包袱把打到的雪魄都背在背上,這是非常蠢的行為,因為隔了老遠別人就能看到他背上發出來的寒光,何況裏麵還有一顆靈慧期雪妖的雪魄。


    這支強盜隊伍果斷選擇了對他下手。


    本來他們打算得非常好,一人吸引燕鯉注意力,一人從後飛劍偷襲。可惜這小子看起來渾身冒著傻氣,反應速度卻極快,躲開前麵那人的法訣,然後直接迴轉身來,一腳踢飛偷襲的飛劍。看得出來他手下留情,連扔出的短劍也隻是警告地斬斷偷襲者額前的一縷頭發。


    “別再來了,再來我就……”他話還沒說完,隻見山坡後湧出一堆黑壓壓的人,無數飛劍法寶一齊朝他招唿過來。


    燕鯉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師父說了不能開殺戒,會結因果的。”他徒勞無功地勸說這些人,可惜得到的迴應是撲麵而來的飛劍。於是他隻好歎了一口氣,反手取下背後的那把短弓。


    那把短弓是木頭做的,歪歪扭扭,簡直像個小孩子的玩具,但是箭去如連珠,光芒綻放如太陽。


    他的第一箭射出,直接擊退所有迎麵而來的飛劍,第二箭下去,穿透強盜隊伍倉皇支起的護罩,第三箭射出之後,他似乎後悔了,又急忙一個縱身,射出第四箭,試圖從側麵截斷第三箭。可惜隻是將那支箭射成兩段,金色的箭頭仍然迅如雷霆地射向那些強盜。


    幾乎有一半的人在那瞬間捏碎了放棄的玉訣,帶著僅有的一點雪魄離開。


    剩下的一半人咬牙留了下來——他們實在不願意就這樣灰溜溜地退出仙緣大會,而且他們隊伍裏還有一個陣法師,他們見識過他的實力,擋下這一箭雖然勉強,卻不至於無能為力。


    可惜他們的陣法師什麽都沒做。


    除了縱身躍出箭羽攻擊的範圍,然後輕念一聲:“滅!”


    無數銀色尖刺從雪原中竄出,如同巨大的獠牙一般,所有在陣法中的人都來不及反應,就在瞬間被銀色獠牙穿透身體。溫熱的血液飛濺,如同在銀色的荊棘叢林裏綻開一大朵一大朵的死亡紅花。


    金色的箭羽從那些屍體的頭上飛過,燕鯉雖然沒有完全阻止那一箭,卻改變了箭羽的方向。如果沒有那個陣法,這些人壓根不會死。


    留下的這二十多個強盜都不是死於燕鯉的手裏,而是死於他們自己的同伴,那個神秘的陣法師。


    那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清瘦的青年,似乎身體十分病弱,黑色長發,穿著黑衣,五大宗派中,瓊華宮尚白,羅浮山尚黃,南瑤島的女孩子喜歡穿非常鮮豔的綠衣,而穿黑衣的……


    “雲天宗,蕭燼,”那青年笑意盈盈地和燕鯉打招唿:“見過燕鯉師兄。”


    燕鯉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他天生性格灑脫又樂觀,極少會這樣本能地反感一個人。


    他卻好似對燕鯉的排斥毫無察覺,衣袖一拂,那些銀色尖刺全部沒入地下,隻留下滿地的血跡和屍體,他放出一隻銀色的帶翅膀的靈獸,把身體上的雪魄全部收集了起來。


    “燕鯉師兄,我們一人一半。”蕭燼十分友好地把雪魄遞給燕鯉。


    燕鯉迅如閃電地避開了他的手,明明剛剛麵對這麽兇狠的強盜都沒有退縮,此刻卻對這個叫蕭燼的人畏如蛇蠍。


    “這不是我的,我不要。”燕鯉說完,穿行在屍體中,把自己的箭羽都撿了迴來,他並不怕屍體,他也不覺得殺人是多罪不可恕的事,他隻是對蕭燼這種上一刻還在對你微笑下一刻就捅你一刀的性格十分反感。


    蕭燼也不勉強,把屍體堆裏幾柄看得上的飛劍和納戒都收了起來。然後跟上了想要離開的燕鯉。


    “燕鯉師兄不介意我跟著你吧。”他笑得意味深長:“這附近還有很多強盜哦。”


    燕鯉點了點頭,等到意識過來他是在等自己和人打完然後收割戰場的時候,神色頓時更加複雜了。


    蕭燼笑了起來。


    其實他不說,以燕鯉這種人心思坦蕩的地步,也未必會往這麽黑暗的方麵想。


    但是他就是喜歡看燕鯉臉上那種夾雜著敬而遠之和厭惡的表情。


    這種表情讓他覺得快意,也時刻提醒著他,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


    燕鯉和蕭燼的這場戰鬥,讓在羅浮山下觀看著雲鏡的散修們吵得沸反盈天,罵燕鯉蠢的,罵蕭燼卑鄙的,甚至都罵到了兩人身後的門派上,羅浮山講究仁和慎殺,雲天宗又太過卑鄙,兩者都不符合這些散修們心目中的自己,所以山下充斥著“要是老子是燕鯉就怎樣怎樣”和“雲天宗都是卑鄙小人”的叫嚷。


    但是山上的觀眾也不甚好受。


    尤其是石壁下的那五位。


    “燕鯉怎麽用這種弓,”說話的是羅浮山的掌門元虛子:“門派不是為他煉了一把好弓嗎?師叔,這弓是你給他的?真是胡鬧,秘境裏這麽兇險……”


    “怕什麽,小燕兒厲害,用這弓也能打。”糊塗道人舉起葫蘆來喝了一口酒,絲毫不以為意。


    元虛子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師叔,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不肯收燕鯉……”他脫口而出地聞道,卻又硬生生停了下來。大概顧忌著外人在場,沒有說完,糊塗道人也壓根當做沒聽到。反而是雲天宗宗主大概也覺得自家弟子行事卑鄙,有點蓋不住臉了,於是先發製人地說了句:“元虛掌門,仙魔戰場連日不穩,你們門派的弟子這樣愚善,以後誰來穩住大局……”


    “玄機師弟你……”元虛子剛要辯解,忽然盯住了雲鏡中的某處。


    “他這是在幹什麽?”開啟秘境以來,元虛子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蛟銀,青鋒石,白曜石……”


    其餘的掌門見他疑惑,也紛紛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一處的雲鏡上,顯示的是秘境中某個幽靜的山穀,此刻一個身穿白衣的清秀少年正騎著一莖葦葉,懸浮在空中,他的身邊正圍繞著十多塊不同的靈石,每塊靈石上都有工具在緩緩雕刻著篆紋。


    是雲天宗的宗主玄機子先反應過來。


    “三尖六翼,是離火紋,冠羽是朱雀!他在雕刻朱雀紋!”他驚唿出聲之後,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慢著!這少年繪製的朱雀紋是我們雲天宗改進過的,朱雀大陣與靈械結合也是我們雲天宗發明的,他從哪裏學來的!”


    而他的手指之處,那個正在雕刻篆紋的白衣少年,正是林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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