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仙郡要亂了。”


    迴去的路上,在巨鷹背上,藏劍長老忽然惆悵地來了一句。


    彼時他們已經在千秋閣交了靈石,取了玄晶蟒脊骨——林涵才知道藏劍長老在千秋閣是有個密格的,裏麵多少靈石不清楚,反正十萬是有的,他看林涵對千秋閣這種替有身份的客戶準備的密格的方式十分好奇,剛好陸城主也在場,就替林涵也開了個密格,不過林涵現在是個窮光蛋,搜遍全身上下,在密格裏放了三顆龍鱗果,一串幹蘑菇,還有紀驁打架時斬斷的一塊飛劍碎片。


    “以後不管你在千秋閣哪處分閣,憑手印和這串鑰匙就可以證明你是密格的主人,”陸城主笑眯眯地介紹道:“隻要等上七天,千秋閣會有專人替你將密格原封不動地送到你麵前。”


    千秋閣做的就是買賣,各處分閣之間物資調動都是尋常事,南詔國不大,他們肯定有靈慧期靈獸用來運送物資,做到這點也沒什麽出奇。在陸城主的慫恿下,林涵還在千秋閣開了個賬戶,存了幾百靈石,得到一張像當票似的憑據,照樣是各處分閣都可以通用。


    然後三人就在陸城主的極力挽留下,連夜就離開了逸仙城,帶著玄晶蟒脊骨迴了離天劍派。


    這一趟下山雖然不算兇險,但也十分驚心動魄了,林涵沒什麽出息,隻想著趕快帶紀驁迴去,給他煉一把靈品飛劍,應付了門派考核之後,兩人好好修煉,等到變得足夠強之後,再來遊曆這大好河山也不遲。


    所以他對藏劍長老這句話十分讚同,連連點頭。


    “今晚上還不知道多少人要被搶呢。”他想起今晚拍賣會上的各種寶物:“那把靈品銀蛟剪,還有那本南明離火訣,都是好寶貝。還有那顆仙丹……”


    今晚離開時,他就看見了千秋閣外那些明裏暗裏在守候的人,先前紀驁進城時在城門口看見的那幾個殺手顯然就在其中,這些人自己懶得攢靈石,一個個都靠殺人越貨發家,而且目光如炬。藏劍長老是劍靈期劍修,雖然擺明是買了玄晶蟒脊骨的,但是他們打量了一番,知道是個棘手的人物,不值得為了一件靈品材料冒這麽大險,就沒跟過來。在林涵他們前麵離開那個中年金丹道人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那道人看起來氣宇軒昂,其實不過劍心期實力,周身穿戴又十分華麗,還帶著幾個弟子和貌美侍女,他一離開千秋閣,身後就跟上了幾個人,也不知道他意識到危險沒有。


    “敢來參加英雄大會的人大都有點實力,生死全靠自己了。”藏劍長老倒是灑脫,買到新意的材料,他心情不錯,打開隨身攜帶的酒葫蘆,巨鷹上夜風冷冽,如同刀子一般,俯瞰之下,山川河流都被籠罩在一片夜色中,這樣的夜晚,確實適合把酒臨風,一吐胸中豪情。


    “怎麽樣?要不要來一點?”藏劍長老招唿盯著自己的紀驁:“飛劍美酒,平生快事。你現在也是個劍修了,以後江湖漂泊,萬千豪情都付之一醉!何等瀟灑!”


    紀驁對他形容的瀟灑場麵一點興趣也沒有,最後盯著那酒葫蘆看了一眼,確定這個看起來能裝下很多寶貝的葫蘆真的隻是個普通的酒葫蘆而已,更加認定自己這個便宜師父是個窮鬼,嫌棄地把臉別到了一邊。


    倒是林涵來了興趣:“藏劍長老,給我喝一口好不好。”


    他前世是個宅在家裏的書呆子,體質弱得很,沾酒即醉,朋友也少,所以一輩子沒體驗過酒這種東西有什麽好,也沒有什麽和人在深夜的大排檔上喝到爛醉如泥、一吐胸中塊壘的機會。來到這世界之後,因為修煉的緣故,身體好了很多,雖然比不上紀驁那種變態體質,但至少身輕如燕耳清目明是做得到的,所以也做了許多上輩子沒做過的事。今晚為紀驁買了煉飛劍的材料,他心中本就卸下了一件重擔,心情無比暢快,聽見藏劍長老說的話,也想試試醉酒當歌是何等瀟灑。


    聽到他這話,藏劍長老哈哈一笑,真就把葫蘆遞了過來。


    這葫蘆裏的酒是千秋閣裏賣的,用靈穀釀就的,又泡了許多珍貴靈藥,不僅沒有雜質濁氣,還能增進修為。饒是這樣,還是有許多修真者顧忌著飲酒亂心,不肯嚐試。也就藏劍長老這種豁達性格,會買了整整一葫蘆迴來喝。


    林涵剛把臉湊近葫蘆口,就聞見一股香醇的酒氣,還帶著點靈藥的靈氣,倒不是十分辛辣,因為被藏劍長老用離火訣烤過的緣故,還是溫熱的。大概是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太好笑,藏劍長老笑著鼓勵他:“沒事的,喝!一醉解千愁。”


    林涵看了一眼紀驁,想著反正就算醉倒了也有他把自己帶迴去。隻是紀驁不知道為什麽一直瞪著藏劍長老,看林涵把葫蘆湊到嘴邊,就開始瞪著那個葫蘆。


    第一口酒下喉,就像有一團火順著喉嚨滾了下去,熱氣“噌”地就從肚子裏湧了上來,直衝頭頂鹵門,林涵的臉瞬間就紅了,還不忘評價一下:“好衝!”


    “衝才好呢,痛快!酒中有劍道!”藏劍長老極力慫恿他:“大口喝,我像你這個年紀,可沒這麽瞻前顧後。少年人別想太多,想多了銳氣都沒了。你平時就是太文靜了,不能總讓紀驁這混小子一個人去逍遙自在地闖禍,你在後麵補救……”


    -


    半個時辰後,淩雲峰附近的那座無名懸崖上,一艘銀船晃晃悠悠地落了下來,臨落地時還趔趄了一下,船頭直接栽進了厚厚的雪裏。


    已經是寒冬天氣,懸崖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雪,幾棵瘦高的雜樹落光了樹葉,越發顯得枝椏枯瘦,此刻一個穿著白色道袍的凝脈期弟子卻搖搖晃晃地抱住其中一棵樹的樹幹,沒心沒肺地朝著自己的同伴傻笑。


    就算在這時候,紀驁也能維持一貫的冰山表情。


    “我們迴去了。”他扶著醉得七葷八素的林涵,麵無表情地跟他講道理:“這裏太冷了,你會生病。而且明天還要早起練功。”


    “不迴去!”林涵醉得滿臉通紅,死死抱住樹幹,笑嘻嘻地朝著紀驁宣布:“我今晚要睡在這裏。”


    “這裏沒有床。”紀驁冷靜地提醒他。


    “我要睡在樹上。”林涵很有雄心壯誌,一邊朝他宣布,一邊努力地抱著樹往上爬,可惜醉酒的人手腳都是虛軟的,剛爬上一點就往下滑,紀驁怕他摔了,伸手抓住他背上的衣服,把他拉住,林涵急得拚命掙紮,冒出一身汗來:“放開我,我要到樹上睡覺!我要看月亮!”


    紀驁皺起眉頭,今天第一百零一次決定等劍訣煉成一定要找藏劍長老打一架,剛剛林涵半壺酒下去直接醉得人事不知,差點從巨鷹背上跳下去,還滿口醉言嘴語,都到家了還揪住巨鷹的翅膀不肯下來,一定要“睡在天上”。藏劍長老把一個好好的文靜弟子搞成這樣,一張老臉也不禁有點紅,十分尷尬地告訴紀驁:“你先帶他迴去,等酒醒了就好了……”


    紀驁冷冷看著他:“不是說喝酒痛快嗎?酒中有劍道。”


    “這個,個人體質差異嘛,體質差異。”藏劍長老一麵念叨著理由,一麵厚著臉皮飛快地溜走了。


    紀驁從來沒喝過酒,他對一切會讓他意識不清醒的東西敬謝不敏,過去的十幾年,他一直像一隻孤獨的小野獸一樣生活著,不能把後背亮給任何人,更別說醉得人事不知了。


    這樣看來,林涵知道有他在所以敢放心喝醉,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說明林涵現在的日子是安心的,可以灌下半壺酒,一醉到天明,因為知道紀驁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隻是,喝醉的林涵實在是太難搞了。


    先是揪住巨鷹翅膀不肯從上麵下來,嚷著要睡在天上,睡到月亮上,還好巨鷹性格溫馴,毛都快被他揪禿了也沒有啄他,雖然藏劍長老比較心疼自己的坐騎靈獸,被紀驁瞪了一眼之後也隻好算了。


    等紀驁還不容易把他弄上銀船,帶到淩雲峰,他在銀船裏還拚命掙紮,害得紀驁駕著銀船一頭栽到雪地上,然後他以比紀驁還快的速度歡快地從雪地上爬了起來,死死抱住了最近的一棵樹,怎麽說也不鬆手。紀驁空有一身打架的技術,又怕弄傷了他,隻能麵無表情地跟他講道理。講了半天,林涵還不聽,紀驁剛準備直接把他從樹上扒下來,隻聽得遠處有風嘯聲迅速接近,他連忙把林涵按倒在地,捂住他的嘴,自己用身體擋住他,把兩個人偽裝成雪地上一塊一動不動的黑色石頭。


    是巡邏的弟子經過了。


    紀驁和林涵現在雖然兩個都算一代弟子,但是擅闖淩雲峰、私占靈脈都是大罪,雖然不至於被逐出門派,但還是不被發現為好。


    林涵抱樹抱得正開心,忽然被紀驁一把薅了下來,頓時拚命掙紮,可惜兩人戰鬥力實在不是一個等級,而且紀驁的身體被吞天訣養得簡直堪比神兵利器,林涵怎麽撞他推他都紋絲不動。


    林涵掙紮得無聊起來,剛好頭頂巡邏弟子經過,紀驁一動不動,他轉頭看過去,被紀驁的臉吸引住了目光。


    少年的臉十分英俊,因為正在躲避巡邏的緣故,神色十分嚴肅,儼然雕塑一般。鼻子高挺,眉骨俊秀,整個人在雪光下像是帶著光,林涵忍不住慢慢地湊了過去。


    紀驁反應敏捷地躲開了,看了一眼天空中已經遠去的巡邏弟子,放開林涵,疑惑地看著這個臉頰通紅的醉鬼:“你幹嘛。”


    林涵白得像個糯米團,隻臉頰和鼻尖有兩點紅,笑得眼彎彎,露出白花花的虎牙,得意地告訴他:“咬你!”


    紀驁的眸色頓時深沉了起來,眼看著林涵咬臉不成,改而湊過去咬他的手,紀驁終於一把抓住他的腰帶,把他往肩上一扛,在他含糊不清的抗議聲中,帶著他爬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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