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一進藏經閣,就帶著紀驁直奔三樓。


    開什麽玩笑,講機緣。林涵現在手上的青帝秘簡和神農百草經,可都不是靠什麽機緣得來的,要不是他當初抓著器靈老頭讓他賠自己的丹藥,這兩本書的機緣還不知道在哪呢,所以他才不信這些。這藏經閣裏,估計也就三樓的東西能看。


    三樓一片漆黑,守藏經閣的是個凡人老頭,點了燈,閣樓十分低矮,一個落滿灰塵的木架子上放著七部功法劍訣,薄厚不一,紀驁一眼就看中最薄的那本,伸手拿了下來。


    他看中的就是離天劍派最珍貴卻也最受冷落的一門劍訣:離天劍訣。


    如今修真界功法劍訣傳承多用玉簡,如果灌注靈識,還可以看到繪者留下演練劍招的虛影,十分便捷。但是這部劍訣確是薄薄的一本書,而且紙頁都不相同,有的是幹幹淨淨的紙,有的是繪製符篆的黃紙,有的又是鞣製過的羊皮,而且看起來十分久遠,晃一晃就仿佛要散架了。


    “這裏留的是原本。”守藏經閣的凡人老頭看林涵按住紀驁的手,怕他弄壞了書,於是出言提醒道:“門派裏有摹本。”


    他這樣一說,林涵就放心了。


    林涵對於飛劍一行沒什麽天賦,興趣也不高,就放著紀驁一個人看離天劍訣,自己翻起其他的功法來,結果這一翻就有點失望,劍訣對他來說作用不大,但是這幾本靈品功法,都是火屬性的,其實林涵早就發現離天劍派十分偏向於火屬性了,門中長老除了藏劍長老,基本練的都是離火劍訣。大概跟門派的地脈和出產都有關係。就連林涵去火翎那裏買藥草,見得最多的也是火屬性的靈藥。


    而青帝秘簡,最討厭的就是火屬性。看他凝脈的異象就知道,他的天賦更偏向水木屬性的,去練火屬性的功法,隻會事倍功半。


    他找了一番,十分失望,迴去看紀驁,發現他正眉頭緊皺地盯著那薄薄劍訣的其中一頁,薄唇抿緊,眼神鋒利,簡直像在隔空和劍訣創造者鬥氣,林涵本來心情不算好,卻直接被他逗笑了:“怎麽了?還在看這一頁?”


    其實這劍訣統共沒有十幾頁,而且前言不搭後語,紙張也亂七八糟,還幾經修改,顯然創造這劍訣的人也是隨心所欲的性格,興致來了,一路行雲流水,洋洋灑灑數頁。也有數十年劍訣沒有寸進,寫在羊皮上的那一頁,就是他這數十年困境的寫照,塗塗抹抹,厚厚的羊皮有的地方竟然被刮到透光,顯然幾經修改,筆跡從青澀變得嚴謹,最後又十分灑脫,連墨跡深淺也不同,還沾著一些血跡,想必這一頁就是整本劍訣最重要也最困難的部分。而紀驁死死盯住的,也是這一頁。


    紀驁鮮有對林涵的話也不及時迴複的時候,這劍訣顯然十分困擾他,他盯了許久,忽然手指一點,青色飛劍直接飛了出來。


    他於劍道上極有天賦,飛劍到手不到一天,已經控製得如臂使指一般,在狹小的閣樓裏把離天劍訣一招招演練下來,卻沒有砍壞任何東西。倒是林涵見他這麽快就能演練離天劍訣上的招數,眼前一亮。


    話說迴來,這離天劍訣確實厲害,單是看他的招數,林涵就覺得十分精妙,而且大開大合,氣勢十足。


    然而當他演練到一半,飛劍的動作忽然凝滯了下來。


    “不對,”紀驁又低頭盯著劍訣:“這一招不該是這樣的。”


    林涵也湊過去看,羊皮紙上亂七八糟畫了一些劍訣招式,也虧紀驁看得懂,怪不得這離天劍訣很少有人練會,光是這亂七八糟排列的劍招,就讓人很難分清順序。


    青色飛劍靜靜懸浮在空中,紀驁的眉頭越皺越緊,就在林涵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他卻忽然豁然開朗。


    “我知道了!”


    他放下劍訣,忽然一躍而起,抓住空中的青色飛劍,身形一個迴旋,飛劍如離弦之箭,直衝天穹。


    青色飛劍狠狠地釘在了閣樓的屋頂上,卻意外地沒有造成損傷,牆麵上湧出淡淡的青色光芒,抵禦住了這一下。藏經閣這種重地,門派顯然是下了保護的禁製的,而且紀驁也不想打爛東西,飛劍中灌注的靈氣不多。


    但是與此同時,在藏經閣外麵等待的兩位長老,卻似乎都察覺到了異樣,一齊看向藏經閣。


    紀驁這一劍激發了藏經閣的保護禁製,三層樓閣都被一層淡淡的光芒籠罩,藏劍長老和清衡道姑都是金丹,靈識敏銳,都察覺到了。


    清衡道姑難得地笑了一下。


    “又是一個想練離天劍訣的,”她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狀況:“當初師兄你是多久悟到那一招的,應該比他還快一點吧?”


    “不,他比我快。”藏劍長老微笑道:“紀驁這小子,天賦遠在我之上。”


    清衡道姑驚訝地看了藏經閣一眼,顯然對於藏劍長老的評價十分意外。但藏劍長老沒有再解釋,她自然也沒有再問。


    藏劍長老本來就不算話多的人,清衡道姑心性也冷漠,不過兩人年紀相仿,當初也是師兄妹相稱的,總不至於全然沒話說。


    “話說迴來,師兄你當年會放棄離天劍訣,挺讓我們驚訝的。”清衡道姑常年在藥廬煉丹,藏劍長老也在劍廬,兩人也是數年沒有聊過天了,清衡道姑感慨道:“都練到第二層了,真是可惜。怎麽後來又換練別的劍訣了呢?”


    “遇見更合適的劍訣,就換了。”藏劍長老雲淡風輕。


    清衡道姑看出他不願多說,也不再問,隻淡淡說道:“希望這個弟子不要像師兄當年一樣半途而廢才好。這麽好的天賦,師兄可要好好監督他為門派爭光。明年就是扶搖會了,我離天劍派已有三十年沒有進過扶搖會了。”


    三十年前,代表離天劍派一路過關斬將,最終奪得逸仙郡的三個名額,參加了扶搖會的,就是她身邊的這位——當年不過十六歲,天賦驚人的藏劍長老。


    “紀驁是個有主意的人,我隻是偶爾指導他一下,路還是要他自己選。”藏劍長老顯然不想給紀驁任何壓力:“離天劍訣修煉緩慢,當他想要更快變得強大起來的時候,換不換劍訣也未可知。”


    在他們閑聊的時候,進去藏經閣不久的兩人已經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紀驁手上的玉冊顯然是離天劍訣的摹本,下了禁製,一旦帶出離天劍派的範圍立即自毀,而且超過金丹就無法探查,顯然是為了門派傳承保密。


    而林涵卻沒找到什麽好功法,隻是拿了一本水係法術的功法,清衡道姑顯然有些失望,不過林涵如今是掌門的重點照顧對象,她也沒多說,告訴林涵他在白鶴峰的竹廬已經準備好了,自己先迴去照看丹爐去了。


    林涵和清衡道姑對話的時候,藏劍長老正在問紀驁:“有什麽疑難的地方嗎?不懂的可以問我。”


    “你練的不是這個劍訣。”紀驁言簡意賅地拒絕了他。


    “我早年的時候也練過這個劍訣,有些感悟。”藏劍長老仍不死心。


    “哦,幾層?”


    “第二層巔峰。”藏劍長老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畢竟連那位創立了離火劍訣的前輩仙子也隻是練到了第三層而已,還是最後關頭才突破的。


    “那不用了,太低了。”


    林涵深深的覺得,就衝藏劍長老沒有掏出飛劍把紀驁砍翻在地這一點,他已經是離天劍派最慈愛和藹的師父了。


    紀驁這家夥,練起劍訣來和林涵煉丹是一樣的,兩耳不聞身外事,連林涵洗完藥草之後偷偷把濕漉漉的手在他背上抹幹都沒發現。


    好在林涵也要煉丹,沒有一直捉弄他。


    深夜的溶洞裏,兩人一人坐在靈泉麵前煉丹,一人蹲在地上研究劍訣,畫麵看起來十分平靜。


    林涵很有野心地嚐試了一下用靈品材料來煉靈丹,浪費了大約三千兩靈石的藥草,得到一鍋混雜的藥湯,他舀出來準備趁紀驁研究劍訣的時候騙他喝下去,結果一轉過身來就被嚇到了。


    在他試圖煉靈丹的過程中,紀驁把玉冊整個都拆開了,一片一片地擺滿了整個溶洞,他竟然在調整玉冊的順序。


    “這本劍訣有問題嗎?”林涵第一直覺就是相信紀驁的判斷,就算撇去他這種“反正紀驁是對的,錯的是世界。”的熊家長思維,紀驁的判斷力和主角光環也是不容小覷的。


    紀驁皺著眉頭:“還不確定。”


    怪不得他不問藏劍長老了,總不能告訴藏劍長老“我覺得你好不容易練到第二層的那本劍訣順序是錯的”吧。


    林涵安安分分蹲在牆角煉上品丹藥的時候,偶爾走神,就聽見紀驁把玉冊的順序換來換去,一本劍訣的摹本玉冊足足有幾十塊,他就這樣換了一夜。


    等林涵煉出二十多顆水靈丹,腦袋也開始疼的時候。紀驁終於把順序擺好了。


    “怎麽樣,弄好沒?”林涵莫名地有點忐忑:“你確定這個順序是對的吧,不會出什麽差錯?”


    紀驁搖搖頭,顯然對自己的傑作很有成就感:“我練給你看吧。”


    “好啊。”


    -


    少年總是長得快,上個月剛買的新衣服,很快就露出手腕來,明明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除了紀驁有事沒事和人打一架之外,活動都差不多,偏偏他就長成了肩寬腰窄腿長的好身形,雙臂展開,背影像一隻鳥,莫名地讓林涵想起了唐傳奇中形容刺客身形的一個詞,叫“翼然”,洛神賦中也說過“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大概人的身體美好到極致,就是這個樣子,像翱翔長空的飛鳥,衣袖當風,迅如閃電。


    離天劍訣的招數本就非常瀟灑,紀驁的身形更是漂亮,一柄青色飛劍舞得虎虎生風,雖然沒有劍氣,卻讓整個溶洞都籠罩在劍光中,連那些藥草也被劍風帶得微微搖晃起來。


    紀驁練完一套劍,得意地迴頭看林涵,發現他正盤腿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他不是話多的人,收了飛劍,也坐到林涵身邊。


    “很好看。”林涵笑著表揚他:“你喜歡這劍訣嗎?”


    “還好。”紀驁自己大概也覺得這樣有點平淡,於是跟林涵預告道:“等我練了逍遙經上的劍訣,會更好看。”


    “好,我等你。”林涵看他練完劍,額頭都沁出汗來,濕漉漉的,連忙找了布巾來給他擦,明明是這麽危險的少年,被馴養得久了,竟然也乖乖被他擦汗,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又跟林涵說:“我以後練了劍,都給你看。”


    “好。”


    “到劍神也練給你看。”紀驁認真地告訴他。


    明明是那麽不確定的將來,但林涵竟然心裏也開心起來,好像真的明天一覺醒來紀驁就是劍神了,自己還能看到一樣,笑著點頭說好。


    紀驁不再說話了,但好像還是有心事的樣子,兩人洗了澡睡覺。


    兩人快睡著的時候,紀驁忽然說了句:“我不會成聶雲殤的。”


    林涵困得眼睛睜不開:“啊?”


    “聶雲殤最後隻剩他一個人。”紀驁嚴肅而認真地告訴林涵:“我會成劍神,但我不做聶雲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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