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 1700年十一月初一)

    轉眼冬節,綺禮使周嬤嬤送貂皮袍褂鬥篷與我,可巧胤禛胤祥都在,便又舊話重提,要接我出去養病。

    這次胤禛沒有一口迴絕,而是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吩咐“高福,明兒你挑個好莊子,預備節後,你綺主子過去散散心”

    “喳”高福領命,周嬤嬤跟著磕頭謝恩“謝貝勒爺,謝謝貝勒爺”

    陶家莊,離城不過四十裏,卻有山有水和百十戶佃農獵戶。因我過來養病,莊頭除了騰出正院與我住,還使老婆和兩個女兒過來請安伺候。因見那婆子話多,春花厭煩,便拿了幾兩銀子並兩幅尺頭與她“你們的心主子都是知道的。隻是主子要靜養,以後無需如此”

    “是,是”陶婆子麵上答應,卻將兩個女兒推了出來“奴婢見主子跟前隻姑娘一人,多有不便。因想著兩個女兒也算乖巧,雖說伺候不了主子,但替姑娘跑個腿傳個話什麽的,還算能幹”

    春花瞧著兩孩子,頭臉還算幹淨,想了片刻,便點了頭,那陶婆子便福了福滿心歡喜而去。

    正午陽光甚好,我抱著手爐倚在廊下曬太陽,瞧金嬤嬤幫兩個孩子洗頭洗臉。

    “丫頭,今年幾歲了”金嬤嬤一邊敲雞蛋一邊問

    “十歲”

    “你呢?”

    “八歲”

    “都叫什麽名兒?”

    “我是秋天生的,叫菊花”姐姐手一指“妹妹冬天生的,叫梅花”

    “嗬嗬,好名字”

    春花那年進來也是八歲,當時我剛剛六歲。轉眼,九年過去了。都說時光無情,可在這無情歲月裏,我卻與多個有情人相遇,金嬤嬤,徐嬤嬤,何姨娘,春花,春柳,還有綺禮。

    “主子,主子,你怎麽了”忽聽春花喚我,我猛一睜眼,淚珠滾滾而下。

    “春花,嗚嗚”我抱著春花放聲大哭“春花,嗚嗚,嗚嗚”

    “主子,你記得我了?嗚嗚”春花也抱著我放聲“主子,你可算是醒了。嗚嗚,主子,你不知道,這些天你可嚇死我了。嗚嗚嗚,我要加工錢,嗚嗚,我要加工錢”

    “成,成”我連連點頭“照姨娘的例給你發可好?”

    春花楞了片刻,忽而哭得驚天動地死命的摟著我將鼻涕眼淚毫無顧忌的傾我腮幫子上“嗚,金嬤嬤來啊,徐嬤嬤,來啊,主子明白過來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既知時日無多,那就珍惜眼前的情分吧。天越來越冷,臉越來越白,胸越來越悶,歡笑卻越來越多。

    下雪天,我抱著手爐立在廊下,指揮菊花梅花堆雪人,打雪仗,做冰燈,順帶嘲弄滿臉愁苦的春花“臉拉這麽長幹什麽,裝馬麵來拘我啊”

    “格格,您出來久了,該迴房歇息了。”

    大哭之後,春花不再喚我主子,改稱格格。

    “成”我乖巧的點頭“梅花,菊花,去,把你們琵琶抱來,該練琵琶了”

    菊花梅花的老子娘雖說是四閻王的包衣奴才,卻因候門待久了,著實長了些見識。在兩個女兒身上很花了不少銀錢,請先生讀書識字不算,還學了琵琶下棋。這本是好事,問題是先生教的實在不得法,學了兩年菊花梅花至今還較不準音。這事原也與我無幹,隻是院小牆薄,這兩死孩子練琴時發出的聲響著實太過可怕,即便我耳朵眼裏塞了棉球,也擋不住這魔音貫耳。因此為我等眾生的耳朵考慮,我便自告奮勇的做了她倆免費的家庭教師,唯一條件便是練琴必須在我指定的時間練習,以便於我以毒攻毒的練習指法。

    前一世我六歲學琴,先學琵琶,十二歲後改拉提琴,再後來,我喜歡上了二胡。所以於弦樂著實有些心得。隻是在這四閻王的莊子,二胡是萬萬不敢碰的,便又撿起了琵琶,胡亂彈奏些曲子,消磨時間。

    (康熙三十九年 1700年十二月二十二)

    這一日忽想到臘月二十二是春花的生日,便有心為她做壽,討她歡喜。將主意與金嬤嬤,徐嬤嬤一說,自然都滿心願意。壽筵有金嬤嬤忙活,衣服有徐嬤嬤準備,我拿什麽與春花上壽呢。

    摸針拿線,提筆調色,春花都不許我做。如今唯一能做的隻有彈琴,這還是托兩孩子的福。看來隻有在這曲子上下些功夫了。

    臘月二十二,一早起來天便是陰的,到午後果然飄啊飄的,飄起了雪花。未時不到,院裏的雪便積了有半尺。莊戶人間,沒啥好東西,加上金嬤嬤水平有限,所謂壽筵,不過是個山雞火鍋,搭些野兔臘肉白菜粉絲而已,主食則是麵條。當然金嬤嬤準備的份額是綽綽有餘的,甚至還燙了壺酒助興。

    瞧著換上新衣的春花臉上難得的喜氣,我便來了興致,打開梳妝盒,翻出器具,吩咐金嬤嬤徐嬤嬤“嬤嬤,將壽星給我拖拉過來。今兒我來給她妝扮妝扮”

    “不要啊”春花雙手捂臉殺豬般大叫

    “金嬤嬤,徐嬤嬤,快拉住她”我一邊吩咐一邊拿起粉比照春花的膚色“見天都是你給我搽粉,好壞如何我都沒說啥。今兒我得讓你開開眼,見識下你主子我,畫皮的能耐”

    “這,是我嗎?”春花對著鏡子喃喃自語,抬手想摸臉,轉而又放了迴去。

    “怎麽不是?”我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想摸就摸吧,你以為我上粉的技術跟你似的。哼,別看我在你臉上刷了有七八層,可絕對趕不上你在我臉上刷一層的料”

    “嗬嗬”春花摸著臉傻笑“還真是,簡直摸不出來我搽了粉”

    “現知道厲害了吧”我瞪她“每次讓你幫著調些顏色,你都推三阻四的,不要弄。現在想學了吧?”

    “嗬嗬”春花接著傻笑“是,是,等開了春,天暖和了,格格您身子也好了,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開春,我怔了怔,旋即拍了拍手“菊花,打水來,我要洗手”

    上桌吃喝,火鍋的熱氣一蒸,春花趕緊抱住臉,挪到最遠處“我坐這裏就好”

    我瞧著好笑,忍不住嘲笑說“何苦?大不了打明兒起,我天天給你畫皮”

    歡笑聲中,端起酒杯,即便菊花梅花也都有酒,獨我一杯蜜水。揚脖喝下,眼風示意,菊花抱著琵琶立了起來“春花姐姐,我跟主子學了這些日子的琵琶,您聽聽可有長進”

    開始時我給菊花梅花選的曲目都是金蛇狂舞,想著姐妹倆一個彈琵琶,一個敲鑼鼓,甚好。可惡的是無論我如何編排,兩個丫頭對節奏均把握不到一塊兒去。逼著我臨場換曲,合奏改獨奏,梅花依舊金蛇狂舞,姐姐改練彩雲追月。

    眥著牙微笑著挨過她姐妹倆的魔音攻擊,我一把抓過把琵琶抱在懷裏,努力微笑“春花,我也準備了個曲子,唱給你聽,可好”

    春花拉扯著耳朵,無奈的點了點頭。

    私心人人都有,我想著菊花梅花反正彈不好了,上席不過是湊趣,所以便給選了熱鬧曲子。輪到自己時,自謂在場中人裏,我算是第一了,便毫不客氣地給自己選了首應景的好曲子《梅花引》

    “一枝梅花踏雪來

    懸崖上獨自開

    一枝梅花踏雪來

    懸崖上獨自開

    迴眸一望

    遍地芳菲都消盡

    紅顏寂寞

    空守天地一片白

    誰是我知音

    誰解我情懷

    誰是我知音

    誰解我情懷

    疏影橫斜

    一樹梅花一斷魂

    一片冰心等君來

    一枝梅花踏雪來

    懸崖上獨自開

    一枝梅花踏雪來

    懸崖上獨自開

    臨風一笑

    化做春泥飄零去

    孤芳無痕

    唯留清香透天外

    誰聽我吟唱

    誰為我徘徊

    誰聽我吟唱

    誰為我徘徊

    撥開風雪贈君東風第一枝

    萬朵霞衣任君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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