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冬天的夜,很冷,風刮在人身上,刀子一般。

    七景著一身黑衣,跟著樂辰,在夜色中飛快行進。穿待過巷,最後進了一間屋舍,隻尋常房舍,裏麵卻留著暗門。經過遠且長的地道,再出來,已經到了城外。

    城外有馬車接應,一路急駛,幾度陷入雪中。花了一個半時辰,終於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農家小院,隻一進的宅子,一間正房,兩間側房。

    這種院子,自然沒有琉璃窗,也沒有紗窗。厚實的麥杆紮成厚實的草簾,將寒冷遮擋在屋外。

    也阻擋了窺視的目光。

    他們一到,樂辰安排人的便湊了過來:“主子,這裏隻徐文峰帶著蘇二小姐在裏麵。徐文峰曾進出兩迴,並未離開院子。蘇二小姐一直沒有出現過。”

    七景繞著屋子走了一圈,望著屋子興歎,“這樣的屋子,防賊到是挺好。”七景失笑,沒有琉璃瓦,青瓦下麵,是厚厚的毛草幹柴。拿了瓦片,也看不到裏麵絲毫。屋頂行不通。厚實的土牆,沒有木質的漂亮好看,卻將聲音都阻隔了。“都說越好看的東西越危險。果然是生活經驗!”

    樂辰無語,“這話,不是用來說房子的吧?”

    “我樂意。”

    “好,你高興就好。”樂辰才不會為此,讓她不高興。

    “進去看看。”屋子外麵沒辦法突破,那就進屋子裏麵去。不想打草驚蛇,那就……聲東擊西好了。

    讓車夫將車趕過來,到了小院門口,車夫下車,敲響大門,咚咚咚。

    裏麵的徐文峰不甘願,卻還是出來了。

    “誰啊!”正屋門開著,七景跟樂辰兩人,便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臨了還聽著外麵的馬車夫道:“這位大哥,我趕車錯過了宿頭,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七景跟樂辰看到了蘇婉婉,她被綁縛著,像蠶一樣,躺在床上。嘴裏塞著純白的棉布,臉上滿是淚痕,雙眼紅腫似核桃,眼底滿是絕望和痛苦。

    此時正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隱隱聽到徐文峰拒絕的聲音,一人的腳步聲,不由又閉了眼,滑下兩行清淚來。

    七景跟樂辰躲進黑暗裏,斂聲屏息。

    徐文峰很快進來,他拒絕了車夫。

    “大小姐。”徐文峰的情緒有些激動,“不用擔心,隻是過路的。不是蘇家的人……我打聽過了,蘇家根本就

    沒找咱們。我們安全了……”他伸手,輕摸著蘇婉婉的發:“從此以後,天高地廣,就隻有咱們兩個人。屬下會對你好的,將你當成我的公主,我的女王……”

    “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出發……”

    “唔,唔唔……”蘇婉婉不停的扭動,掙紮。眼淚更是嘩嘩掉個不停。

    徐文峰將一邊的被子拉起,將她裹住。

    見她不停的扭著,將被子都扭掉了。幹脆也爬了上去,隔著被子,將她抱住:“大小姐,婉婉,婉兒……我多想這麽叫你。我喜歡你好久了,好久好久了……你肯定不記得了,當年我剛進府不久,被其他人排斥,毆打。是小姐你,為我喝叱了他們,還將我調到你身邊,賞了傷藥給我……從此,那些人再不敢找我的麻煩。你那麽漂亮,那麽高貴,那麽善良……讓我如何不愛你啊!”

    “可是,為什麽要長大呢!婉兒明明是喜歡我的,可你長大了,他們卻要將你嫁給別人……有時候,我寧願你嫁給四殿下。四殿下早晚都要死,他也不行。這樣,你就算嫁過去了,他也沒能耐碰你……到時,你就會是我的。哪怕明義上,你會是四皇子妃。於你,我永遠都見不得光,也沒關係。”

    “婉兒,你不會明白,我為你做了多少。當時夫人一提起,要你與蘇七景換親時,我就想殺了她。隻要她死了,你就隻能嫁給四皇子。可沒想到,她到是有幾分本事。把郭德才一家給弄死了……”

    “事成定局,我便想著,這樣也好。你跟我畢竟雲泥之別,我也可以死心了。景王世子確實是良配,你從蘇七景手裏搶來的這婚約,想來是……誰?”

    七景翻了個白眼,沒想到,因為一句搶來的婚約,他便失了冷靜,讓徐文峰發現了行藏。

    抬手一枚水針揮出,直接將徐文峰刺昏了過去。至於蘇婉婉,當然也沒放過。

    “搶來的婚約?你跟樂泰什麽時候有了婚約?”樂辰此時卻管不了那麽許多,直接將人抓進懷裏,看向她的目光,堪稱兇猛。

    “確切的我也不知道。”七景實話實說。

    樂辰臉更黑了,身上狂飆冷氣:“確有其事?”

    七景點頭:“不過,想來隻是兒戲吧。我娘從未提過,我身上也從未見有什麽信物。無憑無據的,應該是不作數的。否則,蘇佑良又怎麽會到現在,都沒跟景王府提?”

    樂辰的想法卻是完全不同。他心中已經怒火滔天,決定迴去之後,定然徹查此事

    。麵上卻是一臉的陰鬱:“你叫七景。這個景字,可有由來?”

    “也許隻是巧合。”

    樂辰反正是不滿了。

    她隻好再次安撫地:“不管那是真假,如今我是你的未婚妻。我都在皇上麵前,把我們倆落實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樂辰心裏已經開列名單:“這件事,還有誰知道?”知道的,全都要滅口。

    “我是從蘇佑良和蘇夫人那裏聽來的,其他人我卻不知。”

    樂辰低頭,狠狠的吻她的唇:“忘記這件事,以後不許再見樂泰。”

    “真是不講理。他要是來了,我若不見,也太失禮了。”

    “反正不許見他。”

    七景將他推開:“見不見,我跟他都不會怎麽樣。想來,他是定然不知道這事了。而我……我隻喜歡你一人。旁人,不管好與不好,都入不了我的眼。”

    “他俊雅清逸,琴棋書畫無所不精,醫術高超,心地善良……還是四大公子之首。是京城所有貴女,最想嫁的人。”

    “那些都與我無關。我隻喜歡你,也隻想嫁你。何況,我可是壞人,跟善良的人可合不來。”七景無語,這家夥就是想惹她說這些肉麻兮兮的情話給他聽。也虧得他聽不膩。

    “好了,夜深了,我們辦完事,快些迴去。”七景跳上床,將昏迷的蘇婉婉拎起。“走了。”

    樂辰看了一眼地上的徐文峰:“你先去,我還有點事。”

    七景也不囉嗦,拎著人出來,將蘇婉婉丟上馬車。“送到地方,好好安置了。”

    “是。”

    雖然將蘇婉婉從徐文峰手裏弄出來,也沒想過,現在就把人送迴蘇家。她說過,蘇家擄了她生母,她必然也要他們嚐一嚐,失去至親的痛。

    隻是,蘇婉婉的名聲--這算是毀了,至少短時間內,是好不了的。至於將來……就看她的造化吧。

    隻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她一個成年人,也不好跟她太過計較。她不是聖母,也卻有底線。欠多少還多少,孽是蘇佑良和蘇夫人造的,要還,也該是他們還。至於蘇婉婉……誰讓她得了利呢!

    待馬車駛走,她迴望了一眼屋裏。樂辰將徐文峰弄醒,正在審問關於婚約的事情。知道他在意,不讓他問清楚,怕是難以睡個安穩覺了。她心中坦蕩,也不去管他。

    靠著小院的門,望著滿天星鬥。

    難得無雲的夜,星光閃爍。某一顆暗淡無光,某一顆突發耀眼光芒。明明滅滅,起起落落,就像那人生……總是難以一帆風順。

    ……

    身處不同,卻望著同一片星空。

    樂泰站在自己院子裏,手負身後,抬頭仰望。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嬤嬤告訴他:“王妃當年為世子定了一門親事。”

    可這個嬤嬤也隻知道這一點,更多的卻不知道。不知道那人是誰,家住何方,年齡幾何,是否有信物……隻知道,他確實訂了親。

    “去查一查,當年母妃身邊的那些老人,把當年的事,問清楚。”

    “是。”有聲音應和。

    他又在院中看了一會兒星空,才終於迴了書房。書房的牆上,掛著兩幅裝裱好的畫。一眼看到,不由又怔怔發呆。

    能畫出這樣畫的人,必然是下過苦功的。再是天才,基本功底都是要靠練的。筆墨字畫,最考究功夫。可據他所知,蘇七景生於鄉間,長於鄉間。從未請過夫子,也沒有人看過她擺弄琴棋書畫這些東西。也無人教她,想來想去,她也隻能向她母親學習了。

    可那位季氏,雖然也識些字。在鄉間,也的確曾有才名。但實在也算不得什麽才女……她能培養出,琴技震耳,畫技又如此出眾的女兒麽?

    “不通,不通。”疑點太多,不通之處太多。“越發神秘了!”他輕歎著。

    …………

    皇宮之中,紫微宮中,皇帝與天悲道長站在觀星樓裏。

    從萬壽節後,他就未曾離開皇宮。為皇帝煉丹,如今終於得了。本想出宮,卻不想,皇帝一個惡夢,又將他留了下來。

    天悲道長本來是一副高人風範,雖在觀星,卻也在閑談。卻在一道流星滑過之後,臉色大變。“紫微星動,鳳凰浴火,玄武逼宮……”

    “大亂之象。”

    “大亂!”皇帝神色如常,看到天悲道長一副緊張悲憫模樣,他反而笑了:“道長慈悲,顧念天下蒼生。大善!”

    天悲道長垂首,不再接話。心裏卻是疑惑不已!

    “玄武逼宮。看來,朕的皇弟,也忍不下去了啊!”皇帝看他臉色,又問道:“可有什麽問題?”

    “迴皇上,貧道隻是疑惑。鳳凰浴火,隻有兩種下場,一為化為灰燼,另一卻是浴火重生。如今中宮鳳星未滅,雖氣亂可生機綿長。如

    今新鳳卻又遇新機緣……貧道有些想不明白。”

    “連道長也看不明白?那便隻能等了。”

    是的,隻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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