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裏此時早已經過了探視時間,走廊裏亮著暖黃色的燈光,冉棠梨背靠著牆透過透視玻璃垂眸看著病床上躺著的人,床上的人一動不動,隻有床頭各種檢測儀器連續不斷的跳動著。

    十七年前,冉父為了那個自以為是他女兒的人硬是犧牲了他跟母親兩人的感情,硬生生背負著心間無法卸下的負荷,自以為是的跟毫無瓜葛甚至是罪魁禍首的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到頭來怎麽看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默默地歎息了一聲,心間湧起無力的複雜感,一想起冉父獨自背負著巨大的謊言生活了十幾年,一心一意的包容寬慰到頭來都隻是換來了一己私欲,為了那個連說愛都不配的女人,一時竟想不出到底該歸咎於誰,是應該埋怨那雙看不清事實本質的眼睛,還是該怪蒙蔽那雙眼睛的灰塵?

    她到底該怨誰?唐梅?想到這裏她眸光一沉,自然,對於這個女人她當然不會放過,人總要為自己所做出的事付出應有的代價,她也絕對會讓她受到應有的懲罰。

    隻是,思緒輾轉間,忍不住又想起她最後聽到的那句有關於她媽媽的意味深長的話,總覺得唐梅話語間隱約透出來的一星半點裏,她媽媽當年的意外似乎有什麽特別的隱情。

    時隔十幾年之久,媽媽去世的那年她還隻是個七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想法也不會有那麽多,更不會去探究什麽,所有人都認為隻是一場意外的事故,畢竟在常人看來有精神疾病的人發生點什麽都不足為奇,但是在聽到唐梅說出後來那句話時,她心下一沉,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垂在身邊握拳的右手緊了鬆,鬆了又緊,再抬眼看見病房裏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好像是睡著了一般的人,隱忍在眼底的一腔憤恨終究全數化為了無奈的歎息,她現在甚至想不出等到冉父醒來的時候她到底該如何對他說出這些事情,而他又能不能承受得住這些突如其來的打擊。

    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期望裏,倘若真的有一天親眼看著自己澆築了一輩子心血的信念灰飛煙滅,想必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

    她此時反而還想著他能多睡幾天,也好讓她有時間把一切都解決好了再說。

    ……

    走出醫院的時候,外麵的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飄起小雨,臨近立秋節氣的夜晚,在這一場夜雨的滋潤下,悄悄褪去了往日的燥熱,迎麵吹來的晚風中意外的夾雜著一絲的涼意。

    雨不大,隻是細微的毛毛雨,落在身上

    甚至都打不透衣服,冉棠梨走出門口,站在台階上,迎麵微涼的雨絲迎著風撲簌簌的吹在臉上,冉棠梨被突來的一陣風吹得眨了眨眼,再抬眼時恰好對上十幾米遠那雙隱在黑夜裏,映著橙黃色路燈的細長好看的眼眸。

    冉棠梨微愣,看著意料之外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慕洛塵心下一悸,忽而就有點心思不明。

    他傾身倚靠在車門上,目光平靜的凝視著她的方向,身後路燈的光照下來,輕而易舉的就能看清細密飄落而下的雨絲。

    冉棠梨走過去,心中的驚訝一時間難以掩下去,抬眼打量他:“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目光隨意的落在她臉上,淡淡丟出兩個字:“路過。”

    她垂下眼瞼,默了默,開口:“你看我很好糊弄嗎?”

    “別在外麵淋雨,先上車。”慕洛塵不打算再跟她堅持下去,轉身拉開車門,示意她上車。

    冉棠梨站定在那兒不動,無視他打開的車門,任由夾帶著些微涼意的雨絲打落在臉上,就這麽直視著他,倏的開口,語氣輕飄飄的:“一次是巧合,兩次也可以,三次勉強算,但是再多了你覺得還有可能是巧合嗎?”她說著輕輕一笑,“說真的,你這麽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就出現在我眼前,要不是我不想去多想,否則我大概會以為……你在跟蹤我。”說完定定的看著他眉眼微蹙,好整以暇等著他迴答。

    冉棠梨完全是一副必須要給我一個能讓我信服的合理解釋,否則誓不罷休的樣子,慕洛塵隨手把敞開的車門再次虛掩上,視線落在她臉上,清秀的小臉上蒙了一層細細的雨水,斟酌了半響,終究清淡的出聲:“開車的時候恰好看見你一個人往這邊走,有點不放心你,就跟過來看看。”

    黑色的汽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各種心事交雜在一起,冉棠梨心裏說不出的煩亂,也無心迴去休息,索性讓慕洛塵開著車隨便轉轉。

    車廂裏除了發動機的嗡鳴聲,一時間沒有說話聲,冉棠梨一隻胳膊搭在窗沿上抬手杵著下巴,側頭看著車窗外,車窗開了個小縫,不時有潮濕的夜風吹進來,天空中飄落而下的細雨打濕了水泥地麵,在路燈的照射下顯得愈發的明亮耀眼。

    車前窗的雨刷器偶爾擺動一下,眼前的情景似是有幾分熟悉,忽而就想起上一次在郊外也同樣是下雨天,她被雨淋得一身狼狽卻碰巧上了他的車。

    “能聽歌嗎?”

    車廂裏靜的出奇,她忽而轉頭問他。

    “那裏麵有張光碟。”慕洛塵朝著車前麵手摳抬抬下巴。

    她伸手去開箱子,果不其然的裏麵就有一張看起來嶄新的光碟,也是裏麵唯一的一張。

    她拿起來看了看,有點眼熟,抬手晃了晃:“這是你的?”

    “不是。”他瞥了一眼她手裏的光碟,“容錦拿過來的。”

    冉棠梨了然,那天她坐那輛越野車的時候就曾在那一堆光碟裏麵看到過這張,她把光碟放進去,適當調了調音量,也沒去注意裏麵都是什麽歌,任由它自己慢慢放出來。

    音箱裏的聲音悠悠揚揚的傳出來,冉棠梨聽了個前奏就知道,是梁靜茹的那首曾經火遍大江南北的《勇氣》——

    “終於做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麽說我不理,隻要你也一樣肯定,我願意天涯海角都追隨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溫習說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說要放棄……”

    刻意調小的音量隱隱入耳,一首歌唱到尾聲外麵的細雨也跟著停了下來,冉棠梨伸手按了暫停鍵,忽然來了興致問他:“怎麽樣,你覺得這首歌好聽嗎?”

    “沒聽過,不過挺好的。”

    車子在紅綠燈路口轉了個彎,打迴方向盤,他看她,似是斟酌般開口,又好像是隨意一說。

    冉棠梨被他這輕飄飄的語氣噎了一下,轉過頭來滿是狐疑的打量他半響,直到他似有所覺視線對上她,才半開玩笑說:“說真的,有時候我還真以為你是從哪個旮旯裏穿越過來的。”

    她總覺得慕洛塵身上帶著一種莫名的神秘感,好像有許多不能說的秘密,讓人看不透摸不清,偶爾丟出一句話來就能把她雷得不輕,偏偏他自己還不察覺,就像這首壓馬路的歌,但凡會唱歌的人誰不會吼上兩嗓子,他卻說沒聽過,要不是他眼神太過於真摯,到讓她覺得他是故意的了。

    慕洛塵沒應聲,她也不計較,這會兒恰好轉到一個露天廣場,她叫停了車,雨倒是停了,不過還殘留著雨後的涼意,不如往日裏的燥熱,涼風吹拂在身上有種沁涼舒爽的感覺。

    冉棠梨打眼往周圍轉了轉,然後就往身上摸口袋,然而除了手機身上一分錢都沒帶出來。

    慕洛塵正好從車上下來,她想也沒想的就開口:“有錢嗎?”

    “要多少?”他從身上往外掏出幾張零零散散的鈔票。

    “不用多。”她從他手裏拿走一張十塊的,“這就夠了,我去買水喝,你等一

    下。”

    說完拿著十塊錢就朝著路邊的一家飲品店小跑著過去。

    再迴來一手拿了一杯鮮榨的檸檬水,胳膊下還夾著一瓶礦泉水。

    遠遠就看見慕洛塵靠坐在車前蓋上,她一看見他的時候恰好他也把視線轉向她,冉棠梨走到他麵前,把其中一杯檸檬水遞給他:“檸檬水,不過有點酸,你要是喝不慣的話,還有這個。”然後把礦泉水一並給他。

    慕洛塵接過礦泉水隨手放在了身後車前蓋上,拿過檸檬水用吸管喝了口,然後蹙眉看她:“你喜歡個這個?”

    冉棠梨點了點頭,自己也喝了一大口,咽下去,是有點酸,這才想起什麽來:“剛才忘了給你加點糖了,你要是不喜歡喝的話就喝水吧。”她覺得他喜歡吃檸檬糖就想給他推薦一下檸檬水來著,不過現在看來,得虧她多備了那瓶水。

    “沒事,挺好喝的。”慕洛塵多喝了兩口,倒是適應了那種酸度。

    冉棠梨見此甚是欣慰,一杯好幾塊錢呢,不喝多浪費,轉身也跟著他在一側車前蓋上坐下來。

    大概是下過雨的原因,此時露天廣場人並不多,甚至原本日複一日雷打不動的廣場舞大媽們也都提前散場了,時不時路過幾個提著傘閑逛的人,比起平日來稍顯冷清,而他們停車的時候又停在路邊背光的地方,倒是跟眼前這般霓虹燈閃爍的光景有點格格不入,像是自己置身於景象之外。

    “我們聊聊天吧。”

    大概是環境所致,一靜下心來冉棠梨又忍不住去想那些有的沒的煩心事,想找個人說說話,身邊又恰好有這麽一個人在。

    慕洛塵轉過頭來,目光近距離的落在她臉上:“你想說什麽?”

    ……

    冉棠梨一頓,心下暗歎,想著指望他來給自己解解悶那真是她自己想多了,正想著開口,卻突然聽見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你怎麽喜歡喝這個?”

    她抬眼看見他視線落在自己手裏拿著的檸檬水上麵,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不慣,他那杯檸檬水基本上還是滿滿的。

    她不答,反而問他:“那你又為什麽喜歡吃檸檬糖?“這兩種不一樣嗎?

    他像是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不一樣,檸檬糖甜。”而這個,除了酸就再沒別的味道了。

    冉棠梨笑了笑,像是想起什麽,淡淡開口:“其實我也不算是特別喜歡喝,隻能算是喝著喝著就習慣了吧。”她目光落在遠處,燈

    火通明的街道上,說實話以前並不喜歡喝這種酸掉牙的東西,隻是後來,“失去聽覺的時候,感覺自己跟這個世界失去了一些固有的聯係,原本觸手可得的東西一下子觸摸不到了,反而是這種酸到刻骨的感覺能讓我更加真刻的感受到自己仍然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就像是眼睛看不見的人總能把聽力訓練的比一般人更加靈敏。

    想到這裏倒是又讓她想起以前來,有點悵然若失,想起以前的生活還有她媽媽的一些事情,那些讓她頭疼的事情又纏纏綿綿的奔赴於她的腦海中,壓的她喘不過氣來,不覺痕跡的輕歎了一聲,卻意外地聽見耳邊輕飄飄的傳來:“有心事?”

    她下意識轉頭看,正對上慕洛塵看著她的深邃視線,近距離的看著,一瞬間,又覺得眼前這雙眼睛似曾相識,一時沒說話。

    “你家裏的事?有關於你父親?”

    冉棠梨一愣,詫異的開口:“你怎麽知道?”她就覺得慕洛塵好像有讀心術似的,總能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甚至連她想吃什麽都清楚。

    這麽一想,她脫口道:“你學過心理學?”

    迎著她不解的視線,慕洛塵沒說什麽,嘴角輕輕勾了勾,看著她詫異的小臉,心裏卻有些沉重,關於她的事情,他自然清楚,隻是沒想到她自小經曆了這麽多的坎坷波折,想著那年遠遠看見她的時候明明還是一個單純愛笑的小女孩。

    冉棠梨被他嘴角閃現的輕微的笑意晃了晃眼,握著杯子的手指點了點,忽而問他:“你相信愛情嗎?”

    慕洛塵靜默了半響,轉頭望著她的目光有點異樣,卻沒說話。

    意料之中的沉默,冉棠梨歎口氣,轉迴頭去看著前麵來來往往的行人,輕聲開口:“我以前特別不相信愛情,小的時候父母感情好,我母親為了我父親付出了那麽多到頭來還不是空歡喜一場,總覺得那些華而不實,虛無縹緲的情感說散就散了。”她停了停,卻沒轉頭看他,“隻是,大概隻有我媽媽不這麽覺得,那時候雖然還小,但也知道,那種自然而然的幸福的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

    她輕歎了口氣,晃了晃杯子裏的吸管,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也或許是因為還沒有遇到真正的愛情吧,沒準兒陷入愛情裏的人都是一樣的。”

    低頭把杯子裏僅剩的一點檸檬水喝完了,然後把空杯子握在手裏把玩。

    “沒有過喜歡的人?”

    夜空中輕悠的傳來淡淡的聲音,

    冉棠梨下意識朝身邊的人看過去,倒是沒想到他也會有這麽明顯的人情味兒,“算是有過吧。”

    然後見他轉頭看她,再衝他俏皮的眨眨眼:“上初一的時候暗戀過我們學校的校草算嗎?”

    慕洛塵晦暗莫名的看她一眼,沒說什麽,伸手從後麵拿過那瓶礦泉水遞給她。

    冉棠梨接過去,沒喝,眸光一動,倒是反問他:“一直都沒問過你,你多大了?”

    冉棠梨總覺得他雖然看起來年輕有氣質,但總是給人一種穩重成熟的感覺,跟他的看起來的視覺年齡不相符。

    他沒答,好像在認真思索什麽,她有點無語:“……這還需要想嗎?”

    然後他說:“二十八。”

    冉棠梨扒拉著手指算了算,比她大四歲,嗯,挺好的……

    廣場對麵是一個地下停車場,一輛越野皮卡迎著上坡開出來,冉棠梨這個方向剛好看得見,她隨意的說了句:“那種後麵帶後鬥的皮卡,以前小時候都管它叫拖鞋車。”

    慕洛塵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皮卡車開過去,倒是露出了車對麵一對手牽著手往前走的年輕小情侶。

    冉棠梨目光落在那對情侶相牽的手上,忽而問他:“你呢,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或者是喜歡的人?”

    慕洛塵怔愣了一下,像是沒反應過來,但還是脫口道:“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冉棠梨狀似隨意的視線落在他臉上,他沒看她,還看著地下停車場的方向,半隱在夜色裏的側臉如此近的距離仍舊有點看不清晰,但卻莫名就覺得比平日裏一貫清冷的輪廓多了一點溫潤柔和的氣息。

    盯著他的眉梢心念微轉,腦海中不自覺地迴響起他之前說的那句話——“有點不放心你,所以跟過來看看”。

    心思微微一動,像是被火苗燙著了一般,心間的念想不受大腦控製就這麽一下子說了出來:“那你看我行嗎?”

    他一怔,卻又好似不明白,看向她:“什麽?”

    “做你女朋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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