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小孩爬到小餐桌上,打翻了水壺,蓋子滾到一邊,涼白開嘩啦啦都朝秦森流去,他顧不上別的先掛斷電話。

    水壺倒下的時候灑了他一身,現在連褲子都濕了。

    小孩的母親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一把抱住孩子慌忙道歉。

    秦森擺擺手,脫下襯衫外套,抖了抖,拿紙巾稍微擦了擦褲子上的水。

    小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年輕的女人怎麽也哄不好,小孩趴在她肩頭,邊哭邊時不時的瞄著秦森的手臂。

    醜陋猙獰的傷痕嚇到孩子了。

    秦森順著孩子的視線瞥到自己左臂上的刀疤,原本光滑平整的眉心忽然皺了起來。

    它是過去一切最好的象征。

    他伸出手撫摸這道疤痕,粗糙的指腹盤旋在結痂的傷口上,所有的感知都讓他不自覺的想起那段經曆,可以說是他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

    19歲出來北漂,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會。剛到北京的時候甚至連口熱飯都吃不上,睡在公園或者地鐵站裏,餓到不行的時候就去吃別人的剩飯,隻要能活下去,什麽都可以忍受。

    除了這樣苟且偷生的生活,他還想著怎麽才能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份有不錯工資的工作。

    他一想到弟弟的病整個人都快瘋了,有時候氣不到行一腳就能踹扁路邊的垃圾桶,無能為力讓他身心俱疲,脾氣上來的時候就像一頭瘋牛。

    在過年的時候他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去一家餐館洗盤子,新年來吃飯的人特別多,餐館裏一時忙不過來便招了人。店主哼著鼻子說給他一個月三百,把後門的儲物間給他將就著睡。

    其實多少錢他都認了。

    出現轉機是開春的時候,他無意在街上看到一家報社在招人。他本著一個高中學曆原本沒報多大的希望,在此之前他麵試很多工作,都因為學曆低所以被拒絕,可是他不能不去麵試,不能放過每一個希望。

    這家是新開的報社,一切都還沒穩定,甚至連辦公地方也還是毛坯房子。

    報社老板,就是高健見到秦森問的第一句話是:你想出人頭地嗎?

    他看著高健說:“我想要錢。”

    很特別的迴答,給高健留下的印象很深,當談到秦森沒去一本學校的時候高健明顯對他的興趣更深了。

    他覺得這個人有

    骨氣,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衝勁。

    隨著報社慢慢步上正軌,秦森拿到的第一份工資,有一千。身邊沒有什麽朋友,這份喜悅都通過電話傳遞給遠方的家人,他寄了八百迴去,剩餘的兩百他足夠了。

    弟弟的越來越嚴重,他們都知道沒希望了,可是他不願意,也不甘願就眼睜睜的看著親弟弟去死。除了固定的工資,秦森開始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他需要額外的錢。

    每次拿到好新聞,獎金總是不會少的。

    關鍵是高健這人還算大方。

    隔了兩個月,高健打算讓他有空去讀個本科或者打專,他說:“你這點文憑以後會難混。”

    一開始秦森拒絕了,直到後來弟弟治不了去了,他和這工作慢慢捆綁在一起,有時候單調的生活很乏味,而且高健說得對,他這點文憑在北京很難混,這個城市發展得太快。

    他先是讀了個大專,後來又去讀了個專升本。

    但很多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停留在高中畢業這個階段,一切好像都停在過去。他的新生活在沒有目標的散漫的進行的,沒有什麽值得銘記。

    從臥底酒店到賭場,從夜店到食物加工廠,從製作□□的到販賣假煙的,後來秦森是真心喜歡這份工作的,每次從那些地方出來,再把真相曝光在大眾麵前,那種心滿意足的感覺讓他覺得真實。

    火車窗外的風景不慌不忙的劃過,他想起23歲那年從販賣製作假煙的山村裏出來時還救了個被拐賣的小孩。

    過去的所有其實他都不後悔。

    這種事情做多了,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找人堵他,打他,甚至有人出錢要買他的一條腿。想起那些0日夜裏的膽顫驚心,現在倒覺得當時還挺刺激的。每天下班出門都會帶著把小刀,要張望好一會,確定沒危險才出去。

    陳勝這人剛來的時候膽子還挺小的,就跟他去做了一迴,迴來後三天都軟著腿。

    被賭場裏的一幫人追了三四條街,背後是白光閃閃的大刀。

    陳勝說:“你怎麽還笑,我當時要不是往旁邊跑偏了一點,那刀就直接砍我背上了!就跟拍電影似的!”

    除了正常的上班和幹點驚心動魄的事外,秦森開始覺得生活有點甜味的時候是從假煙山村迴來後認識了陳思涵,用陳勝的話來說就是,那妞大胸大屁股,漂亮得就跟個狐狸精似的。

    他們上下班在一棟樓,報社的隔壁年前開

    了家新的單位,做什麽金融投資的。陳思涵的臉和裝扮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那種職業女性,每天穿著黑色西裝和裙子,踩著高跟鞋,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唇色,不管什麽顏色都很精致。

    最初吸引秦森的其實還是她的胸,嗯,真的挺大的。

    他年輕的時候有時很張狂又有點不著邊際,講一些黃段子就能把陳思涵整得臉紅。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談了一段時間就和陳思涵做了,她不是處女。

    可是她是個挺好的女人。

    怎麽說,就是挺對秦森胃口的,別看她表麵上很強悍,其實說到底特還隻是個小女人,私下特別軟,很聽話。

    她也無數次讓秦森換份工作,找一個穩定一點的,安全一點的,朝九晚五的那種。

    秦森一開始敷衍著過去,直到後來陳思涵又提,他說:“你當初看上我什麽,我要是沒有那點不要命的經曆,在你心裏能是那種大英雄嗎?再說了,我不能對不起老高,當初要不是他,我現在可能在工地搬磚。”

    報社從零收入到在報刊亭站了一個腳趾頭,短短幾年發展得很好,這多虧了秦森一次又一次玩命拿到的黑幕。

    他得罪的人太多,那天晚上陳思涵來他家找他,剛走到門口就遇上四五個帶著鴨舌帽的男人,他們都打聽得一清二楚,知道這是秦森的女人,但是也沒心狠到要傷害女人,他們要的是秦森的一條手臂,或者一個小指。

    幾番嚇唬,陳思涵都走不動路,在路邊痙攣了好一會才逃命似的跑開。

    陳思涵和他大吵了一架,說是這樣的生活她接受不了,也根本不適合他們。

    女人鬧起脾氣難哄,秦森抽著煙沉在沙發上,沒去哄她,說:“我要離開幾個月,這次時間要久一點,要是我迴不來那就別等我了。”

    他前段時間去一家夜店暗訪黃色交易的時候遇上一些人,他也是真正的第一次接觸這類人。他們躲在包房溜冰,個個都像是舒服得要升天一樣。幾經周轉,秦森打聽到販賣毒品的人。

    然後也親眼見證了那些人是怎麽給別人下藥,怎麽騙人。

    他想去毒窩裏做一迴。高健也同意了。

    陳思涵坐在一邊哭。

    她說:“你拚命去做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麽?到底是為了什麽!”

    秦森:“我窮,你知道嗎,因為窮我弟弟走得那麽快,連殘喘的時間都沒有,因為窮我爸現在癱瘓在床,不敢

    去治病,思涵,人這一輩子總是為了錢在拚命,每個人都一樣。我們的出生就決定了我們的一生,可我不能這樣窩囊,我不能去圖暫時的安穩,我得讓我爸媽過得好一點,哪怕就好一點。”

    除了錢,秦森覺得自己還有其他的因素,但他不敢確定到底是什麽。可能隻是簡單的一腔熱血,一腔熱血什麽?誰知道。

    臨走前,他還是那句話,要是我迴不來那就別等我了。

    如果成功,他拿到的錢遠不止老高那份的。

    他也沒讓陳勝跟著去,如果丟了兩條命那就不值了。

    火車停在站點,秦森抬手抹了把臉,稍微恢複了點清明,覺得有些涼颼颼的,便把幹一半的襯衫外套套上。

    對麵的年輕女人還以為秦森是什麽混混,抱著小孩使勁往自己的丈夫旁縮,看也不敢看他。

    昨晚沒睡好,倦意襲來,秦森合了合眼,口袋裏手機短信鈴聲響了兩下。

    是陳勝,他說:確定好了告訴我,要去一起去。

    秦森迴了個好字。

    他迴完笑了。這怎麽搞得要去出生入死一樣。

    除了一些玩命的,其實大多還是很安全的,比如臥底那種小餐館,私人製作食物的地方,或者酒吧足浴。

    手機主頁還是沈婧的照片。

    她和陳思涵不一樣,她一點也不嬌弱,不會去告訴他他應該怎麽過,也充分的相信他,相信他會迴來。

    25歲是他人生的一個分割線。

    那次他確實迴來了,但也不是真正的迴來。

    和那些人打了好幾個月的交道才混進他們地方,他做這個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想賺錢,那些人看秦森很窮,又一副老實樣,打了些時間的交道也就讓他跟著幹了。和他睡同一間房的是個小男孩,隻有十幾歲。時間久了,聊聊天就摸清底細了。

    那個男孩是個小混混,很早輟學了,然後跟著所謂的大哥去混,玩的時候不小心被下藥,染上毒癮。

    毒癮發作的時候沒辦法就隻能來求人,他沒錢,所以隻能幫著他們騙人,讓別人也染上毒癮,這樣毒品就有了銷路。

    映著幽暗的光,秦森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從聲音裏聽得出,他很後悔。

    男孩說,他快要死了,也見過很多死在他麵前的人。

    他瘦的得更皮包骨似的,秦森想他確實快死了。

    染上毒癮最後死去的人,他們的麵容和身軀都像被惡魔蠶食過後的殘軀,瘦骨嶙峋,不辨人樣。

    沒過多久,他真的死了,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上。

    這個組織招了個新人,被安排進秦森的房間。

    在這個組織裏分為幾種人,一種人就是染毒癮讓後出去騙人的,一種是像秦森一樣跟著進貨的,一種是負責下達命令和盯人的,特別是新人,盯得特別緊。

    秦森跟著他們出去進貨的時候隻能在車裏等著望風,旁邊還有人看著。

    新來的人看著和秦森年紀差不多大。

    他說他叫倪成,是浙江人。

    秦森用的是化名,叫張深。

    兩個人平常也沒什麽交流,就是偶爾會問倪成,抽不抽煙。這個人似乎警惕性很高。

    他本來想套套他話,問他為什麽要來做這行,可是倪成一個字都不吐,神經繃得很緊。

    起初幾個月,組織裏的人都不太給他們新人好眼色,到後麵慢慢混熟了也就放得開了。

    有時一夥人去吃大排檔也會拉上秦森,秦森會拉上倪成。

    喝醉酒後,套話也會方便很多。

    那些人裏和秦森關係混得不錯是個黃毛小子,叫黃宇,長得和猴子似的,一弄到點錢就去足浴,也拉著秦森去過一迴。

    秦森曾和妓|女打過交道,聽著隔壁激烈的聲音,他躺在床上很淡定,就和妓|女聊聊天,然後付錢走人。

    一行人有一行人的悲哀。

    黃宇說叼著煙攬上秦森的肩,他個子矮,勾上去的時候腳尖都踮起來了,黃著牙笑嘻嘻的說:“老張,吃完大排檔去爽一爽不?最近東街新開了家,我那天路過,那裏的妞兒看著不錯。”

    秦森挑挑眉,指著倪成說:“要不你帶他去嚐嚐味道?”

    “嘿,那小子都不愛說話,高冷個屁。”

    他笑了聲,“誰叫你們對新人沒臉色。當初還不是給我冷屁股貼。”

    黃宇揉了揉鼻子,深陷的眼珠轉著說:“沒辦法,誰知道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你瞧啊,進大公司工作還有實習期呢,再說了,我們這行,不多個心眼怎麽混?不早就被警察一窩端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紅包的時候連個爪爪都不願意留,

    讓我吃點薯片、爆米花、瓜子、花生、冰淇淋、棒棒糖、牛肉幹、糖葫

    蘆、烤麵筋、泡芙、咪咪、果丹皮、怪味豆、海苔、彩虹糖、棉花糖、浪味仙、青豆、辣條、泡椒鳳爪、豬肉脯、巧克力、幹脆麵、奶片、好多魚、魷魚絲、小蝦幹...壓壓驚。

    (微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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