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語下山的時候,除了一把破破爛爛的劍,一個劍墜,一個平安符,就隻有他那身衣服比較值錢了。

    好在他如今,也不怎麽需要進食就是了。

    周語的運氣很好,他下山沒多久就遇上了一處密境大開的機遇。

    為了找到合適的材料,周語自然是要進密境去的。他在劍宗時一直壓著自己的實力,比掌門低了好幾個等次,卡在眾弟子之首的位置。但出來後無人監視,他便放開了手腳去做,一身純粹的靈力,竟是世間罕有。

    淩波無痕,踏雁無聲。

    這是過幾重天雷就能飛升了。

    在劍宗的時候,周語不清楚身邊有多少掌門的眼線,如今淩霄凰遙已經到了劍宗,他若是展示出自己的實力,萬一被掌門再次下了毒手,真是不知道該去哪裏哭了。

    他這一世,沒有靠山,沒有身份,有的隻有自己的卓越天賦。

    但是他現在正是最危險的時候,臨近飛升卻尚未飛升,他擁有的靈力遠遠大於他的力量,一身純粹的靈力是魔修人修的最愛。

    魔修為了吸走他的靈力滋補,而人修卻可以把他的靈力融入自己本命寶器之中。

    都是一群虎視眈眈的東西。

    他能打趴下掌門一人,卻沒把握麵對幾個劍宗長老跟他們的各種寶器,還能全身而退。

    要贏過他們,不止是比靈力比天賦,還要比寶器。就算他果真運氣差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那麽好歹也得等他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飛升了後再迴去。

    那個時候,他就是劍仙,對付一個還在修煉的掌門,不過是意念一動的事情。

    周語吐出一口濁氣,他心裏壓著許多事,進來修煉也似乎有所停滯。

    不知不覺,居然到了瓶頸。

    他微微蹙眉,一貫清冷精致的臉龐染上些許憂慮,看得他身側的那幾個人不由得咽了幾口口水。

    周語現在隨著一大群人進了密境,這群人看著像是有備而來,裝備齊全,人員眾多。他們進了密境也不急著去探寶,而是在入口處一個個坐下打坐,像是在等領頭的什麽大人物來。一般而言,這樣架勢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們出來曆練,旁人難以融入。

    而周語他也不打算跟他們一起去探險,隻不過湊巧坐在他們身側打坐罷了。

    但其他人卻不怎麽看,這少年身上一窮二白,連武器都是一把破破爛爛的劍,跟

    著他們不是為了求得庇護還能為了什麽呢?

    瞧瞧,都已經有這麽一大群人了,他還是憂心地皺起了眉。那般憂愁的模樣,叫其中幾個好男風的人暗暗咽口水。

    自然,也有不少人目露輕視,覺得這少年膽子真小,就這樣還敢來密境探險,自不量力。

    甚至還有人提高了聲音暗諷:

    “我看我們先走吧?我可不想被軟腳蝦蹭了功勞偷了好東西。”

    那人說這話的時候,還隱晦地看了周語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周語剛從打坐中迴神,就被莫名瞪了一眼。

    他尚未來得及解釋什麽,就看到那瞪他的人拿著劍走到了他的麵前,高傲地用劍尖指著他的鼻子:

    “喂臭小子,說的就是你!你不是我們隊伍的人,卻一直跟著我們,到底是懷了什麽齷齪心思?!”

    出門在外,低調為先。

    周語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左右他已經休息好了,就提起劍幾個縱身消失於密境之中。

    他走得很快,但在旁人看來就是找死的行為,密境大多危險,而這小子居然一個人行動!

    真不知道該說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無知了。

    在周語走後,隻有幾個人投來了視線,多的是嘲笑,少也有幾個目露擔憂,但也不敢開口。

    那個找周語茬的人的地位可不低,為了一個外族去得罪這麽一個人物,可不值得。

    一夥人又等了一會兒,而後似乎見到了什麽大人物,趕緊一溜煙站起來,一個個低頭垂目恭敬得很。

    遠處緩緩移動的是四位老太,那四個老太瞧著死氣沉沉,肩上卻穩穩當當地扛著一把躺椅,上頭還躺了個人。

    來人渾身沒骨頭似的躺在躺椅上,一身張揚至極的紅衣上暗雲紋浮動,竟像是有生命似的。他三千青絲都未曾束起,如上好的綢緞披散開來。那臉上擺著懶懶散散的表情,眸中暗沉沉一片,把這修真者趨之若鶩的密境絲毫不放在眼中,端得那叫一個狂傲不羈。

    之前對周語冷嘲暗諷的人,此時卻不由得渾身緊繃,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

    “家主,密境已經大開,是否進入?”

    這位祖宗的實力莫測,心狠手辣而又桀驁不羈,若不是幾個長老們以死逼他帶著族中弟子來密境修行覓寶,這會兒還瞧不見他真人呢!

    旁人不清楚,做為

    族內人還會不知道嗎?那四個老婆子都是他一人靈力所化,靈力能化出實物來,還能維持這麽長的時間,有他在,族內弟子這下就安心許多了。

    他們一個個麵露笑意,仿佛整個密境的寶物,都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躺椅上的那人隨意地嗯了一聲,但他的眸子很快就縮了一下,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的盯著先前那破落少年坐過的地方,出口問道:

    “那裏剛剛坐過誰?”

    被問話的人也拿捏不準這一貫眼高於頂的家主怎麽就關心起那邊坐過誰了,但家主發話也不能不答:

    “是一個想要尋得我們庇護的少年,此次是為了族內弟子們的提升才入的密境,那人來曆不明恐是會與我們的弟子爭奪資源,故而小人已經把他趕走了。”

    聽到那邊坐過的是一個少年,被喚作家主的男人頓時就失去了興趣,懶洋洋地又眯起眼,躺在自己的躺椅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下頭的人小心地瞧了瞧他臉色,這才吩咐弟子們可以前行了。

    他們人雖然多,分布卻很嚴謹,幾人探路幾人斷後都清清楚楚。

    因此這麽龐大一個隊伍,移動速度卻不慢,很快就追上了周語。

    那個時候周語正磨著一隻高級魔蛛,他需要這蜘蛛的蛛絲做幾件防禦力強些的衣服。他現在穿的衣服,被蜘蛛的毒液一碰就腐蝕了,連初級防禦都做不到。

    越往密境深處魔獸力量越大,因此路上能收集來加強自己能力的一切材料都不可以放過。

    那隻蜘蛛已經被他磨得奄奄一息,就差最後一擊了,然而周語尚未來得及補上最後一擊,就有人捷足先登把那蜘蛛打死了。

    周語眸中一暗。

    這是……要跟他搶戰利品?

    事實上,來者也的確是抱著這個想法,他甚至無視了周語的存在,直接對著身後的大部隊喊話:

    “快過來!我打死了一隻高級魔蛛!能做好幾件衣服!”

    他身後,是一大群跑著過來的人,氣勢洶洶。

    周語的劍還在蜘蛛上,他跳上蜘蛛,卻不是為了拔劍,而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那人:

    “它是我的。”

    低調歸低調,這自己辛苦打下來的戰利品絕不能讓,否則那可真就是沒骨氣了。

    前來搶魔獸的人卻不屑一顧,仿佛看螻蟻一般地瞧著周語:

    “這明明是我打死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敢說你打死了蜘蛛。你靠什麽打死?你拿脆身板還是你那破劍?不要臉就是不要臉,之前蹭我們的庇護,如今又來搶奪戰利品……”

    因為家族的人都在後頭,此人膽子也大得很,對魔蛛的所有權胸有成竹。

    這少年能力是不差,能在他來之前把魔蛛磨得半死不活,但他瞧中的東西自然是他的,也隻能說這個少年運氣差了,竟然碰上一個家族的人出來覓寶,此次他定是顆粒無收。如果他不肯退讓……這人又是陰陰一笑,就算他能力再高,還能打得過家主大人麽?

    周語拔出劍來,本是要一劍劈死那不知好歹厚顏無恥之人,但他的視線很快就凝在了趕過來的那群人的中間。

    他站在猙獰高大的蜘蛛之上,一身破破爛爛髒亂不堪,還握著一把滴著粘稠惡心液體的破劍,看上去落魄極了。

    而他軟弱無骨地坐在人群之中,在魔獸遍地的密境依舊是幹幹淨淨整潔無暇,高貴自生,仿佛隻是出來踏青。

    隔著數百人,兩人也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彼此,皆因彼此靠近時心中一陣悸動,那份牽絆,已是過了幾世幾年。

    最終,還是坐著的那人先動了動,那一直喜怒不明暗沉沉的眼中多了幾絲柔和暖意,他並未起身,卻朝著高處那人伸出了手,低低地笑了幾聲:

    “過來。”

    隻有這一聲,簡單幹練,卻包含了旁人所不知道的眷戀思念。

    已經分離了一百五十多年了。

    他都快忘卻了她的容顏,卻依舊記得她靈魂的律動,即便現在她在一個少年的殼子裏,他依舊可以一眼認出。

    家主的這一聲過來說得莫名其妙,好些擋在周語麵前的姑娘都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喜上眉梢地要湊過去。

    結果她們的高興尚未維持多久,就震驚地瞧見那本來被族人鄙視嘲諷的少年,縱身一躍從肮髒的魔蛛上跳下,腳尖點過幾個人頭,直直地投入家主大人的懷中。

    毫不拖泥帶水,全身全心地信任。

    而家主竟也不嫌棄少年一身汙穢,按著他的後腦攬進懷裏,把他□□在外的肌膚遮了個嚴嚴實實,叫旁人瞧不清少年的模樣。他甚至還有心情念出一個清潔咒,瞬間把少年上上下下都打理得幹幹淨淨。

    家主一邊在少年耳邊輕聲細語地說著些什麽,一邊又抬起與看少年時完全不同的冰冷眸子去

    看之前與少年搶魔蛛的人----那人已經兩股戰戰,麵上一片恐懼。

    事實上,他的確該恐懼。

    因為下一秒,家主一手把少年按入胸前,一手對著虛空一抓,竟是直接把那人隔空化作了齏粉,連一聲慘叫都叫人來不及發出。

    觀者駭然,迴頭去看家主時,卻見他低頭親昵地蹭了蹭少年的發頂,安撫著什麽。隻因隔得太遠,他們並不能完全聽清,隻有隻字片語流入耳朵:

    “還好我來了……”

    “有什麽關係……反正我又不要這殼子,隻要是你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算是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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