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語迴到田府時,衣服有些濕了。她雖然坐在馬車裏,但上下馬車都躲不過那雨,如今衣服濕嗒嗒地黏在身上難受極了。

    周語喚了曉曉出來,讓她準備洗澡水。

    自從曉曉知道了她身子的真相後,她對曉曉就沒有任何隱瞞了,洗澡換衣也都放心讓曉曉伺候。

    周語背對著曉曉解開衣帶,舒展開手臂讓她幫忙褪下衣服。

    她等了一會兒,見曉曉不似往日那般麻利,微微側了側頭:

    “嗯?”

    曉曉微涼的手撫上周語的衣服,忙替她褪下衣物:

    “剛剛曉曉想岔了,請姑娘責罰。”

    周語笑了聲:

    “我何曾因為這種事情責罰過你?動作快些吧,天色不早了。”

    曉曉應了聲,略有些慌亂地將周語扶進去,又出門去準備更多的熱水。

    周語在木桶中坐了一會兒,迴想著與黎戰博弈的種種,還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卻又迴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麽地方不對勁。

    她鞠起一捧水淋到頭上方才清醒了些。

    此時曉曉從屋外進來,瞧見周語詫異道:

    “姑娘,您在洗澡麽?怎麽都不喊我一聲來守著門口呢,若是有人進來了該如何是好?”

    周語這才想起,不對勁的地方不在黎戰而是曉曉。

    曉曉是習武之人,她的手什麽時候那麽涼了?而且她一般都是將熱水備好了放在屋內,自己出屋子去守著,何曾那般爽快地離開?

    周語從水中刷地站起,變了臉色:

    “不好了,讓秦知快些去通知秦豐。”

    曉曉從未見過周語這般慌亂的神情,她趕緊服侍周語穿上衣服,然後去叫秦知進來。

    秦知領命後亦是火速趕去秦府。

    秦府與田府不過幾個路口的距離,隔了隻有幾間屋子,可是秦豐卻還是沒能趕在黎戰的人到之前先到。

    黎戰心思夠縝密,他知道周語若是發覺定會通知離得近的秦豐來商量對策,因此在幾個路口間放了醉漢鬧事,把路口堵得死死的。

    在大街之上,秦豐也不能直接消失。好不容易到了田府,周語已經被黎戰控住了。

    黎戰看著秦豐,沉聲道:

    “此女乃妖女,有禍國之嫌!太子殿下心係社稷,特命老

    臣拿下此女,帶入宮中當庭禦審,秦侯可有什麽要說的?”

    禦審!

    這盤棋局太子與黎戰怕早是布好了!今日茶館相見不過是轉移周語注意力,他們真正想做的還是派人潛進來打探消息!如今得了好機會,豈會放過?!

    禦審這等大事,需要層層敲印蓋章,到最後拿到皇帝的親印才可以拿人。

    他們早就征得皇帝的同意了!

    也是,賢王如今勢大,想要持平自然需要幫太子斷賢王的左膀右臂,幾人之中周語身份最低最好拿捏,不動她動誰?!

    “即便如此,在定審之前她都還是我朝子民,這般作惡犯對待像什麽話?!若是太皇太後見了怕是會不高興吧。”

    秦豐沉著臉到。

    他還不知道黎戰到底拿捏了周語什麽證據,隻能努力拖延時間或者讓他們對待她溫柔些。

    但黎戰聽了卻是冷冷一笑:

    “揭開了這妖女的真麵目的話,像秦侯這麽愛國的俊傑怕是恨不得親自殺了她吧。來人!帶走!”

    周語被扯得一個踉蹌,秦豐欲上前,卻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他此刻幫周語,不過是讓黎戰尋機會找理由說是同夥。

    黎戰老奸巨猾,沒有十足十的證據,絕對幹不出禦審這樣的事情來。

    而黎戰也仿佛知道秦風在想什麽似的,冷冷地看了秦豐一眼後,頭也不迴地帶著周語就走。

    早朝之後再禦審,這便是在議事廳裏會審了。此時並不會有百官觀審,隻有幾個負責聽錄定罰的官員在,再者便是犯人。

    隻是周語身份特殊些,此時還有太子賢王等陪同觀審。

    黎戰壓著周語跪下,站立在她身側,與皇帝道:

    “皇上,妖女老臣已經帶來了,請您開始親審吧。”

    皇帝從案上拿起一份卷宗,掃了幾眼,又看向周語,將卷宗上所寫的內容念出來與大家知道:

    “私涉朝政,結黨謀逆,身懷妖術,進獻讒言,擾亂後宮……周語,這些罪名你可認?”

    周語自然是不可能會認,隻是她還沒說話,黎戰又站出來道:

    “皇上,由不得她不認了。證據就在這個妖女的身上,喚人來脫了她的衣物一看就知。”

    沒有人能帶著一身傷還行動自如跟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要是周語被驗身,她的一身傷無處

    可避。

    又或者說,隻要黎戰與太子此刻叫一個太醫來,給她一把脈,她的身份也是瞞不住的。好在太子跟黎戰似乎不知道她沒唿吸沒體溫這個事,隻道她身負重傷卻還能行動自由異於常人,一直要驗身。

    隻是驗身也並不輕鬆,任何人瞧見周語的一身,準會被嚇一跳大吃一驚。而人們對未知事物又總是恐懼居多,如此一來,她妖女的頭銜便摘不掉了。

    “讓一個女子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怕是不妥吧,黎戰大人。”

    賢王冷冷道。

    黎戰今日抓了周語,周語與秦豐關係匪淺,難免不連累秦豐。如此一來,繞到他的頭上也是遲早的事情。況且周秦兩人能力出眾,斷了他們就如同斷他的眼目手腳,不論如何今日都得護住他們。

    太子瞧賢王出聲,趕緊也站出來道:

    “父皇,讓一個女子當眾寬衣解帶的確有傷風化,請幾個嬤嬤來帶下去驗驗便可。”

    “不可,宮中嬤嬤皆是弱女子,豈能製得住這妖女?依老臣所見,審這妖女還是得當庭審。”

    黎戰還是不依不饒的架勢。

    皇帝坐在上位,看著地下的人一唱一和演著,問了一直站著不發聲的秦豐一句:

    “秦侯可有什麽想法?”

    秦豐看了太子與黎戰一眼,眸中沉沉鬱色一片:

    “這種胡話太子與黎大人竟也信麽?實在枉讀了幾十年的聖賢書!”

    他傲慢地無視太子與黎戰不善的臉色,望著跪在地上的周語,瞧她正看過來,衣衫單薄而麵色蒼白,心頭一緊:

    “皇上,周姑娘是田大人認的女兒,我朝要員的家屬。在未定罪之前就讓她跪著,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呢?”

    皇帝聞言,召人來賜了座給周語。

    他看著眾人,又問了一遍:

    “不能帶下去驗身,不能當庭驗身……黎戰,這件事既然是你提出的,你可還有其他的好的法子?”

    黎戰想了想,出聲道:

    “自古妖物多怕糯米,皇上何不派人拿一些糯米來試試?周語姑娘若是沒什麽反應,那便是老臣聽信讒言,該給姑娘賠罪。可姑娘若是起了別的什麽反應……怕是該上火刑免得出去禍害百姓,引得民心惶惶天下大亂。”

    黎戰突然間扯到了糯米,這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雖然自古以來都有吃糯

    米辟邪,撒鹽撒糯米驅邪的說法,但這不成功的可能性可比成功的可能性大多了。

    他就不怕糯米對周語起不了作用麽?

    黎戰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他料定糯米會對周語有作用。

    他動了手腳。

    此時皇帝已經派人拿了糯米上來,秦豐來不及多想,出列阻止道:

    “皇上,此事並無根據,貿然嚐試怕是不妥……”

    “秦侯是以為老臣在糯米中摻了別的東西吧?”黎戰冷笑一聲,抓起一把生糯米就放入口中,嚼也不嚼地咽了下去,“如此,您還有什麽怕的嗎?”

    他這般舉動,很明顯就贏得了皇上的信任。黎戰都親自試吃了,如果糯米有毒,那出事的就是他自己。況且周語也不需要吃下去,隻要撒些糯米在她身上便可。

    此時還阻止,那便是心中有鬼,倒讓皇帝更傾向太子等人。

    賢王拉住了秦豐,由著黎戰將一盆子的糯米倒到了周語的身上。

    那糯米倒下去,一開始還沒有什麽反應。等糯米一顆顆地滾到周語的皮膚上時,這反應才開始出現了。

    周語的皮膚,但凡接觸到糯米便流下一個個綠豆大小的紅印子。那些紅印子因著糯米數量的巨多而成片蔓延開來,覆蓋上她白皙的皮膚。

    又因著黎戰是當著她的頭倒下去,她的臉上都是一片通紅,看上去可怕之極。

    周語在糯米接觸到皮膚的刹那就悶哼了一聲,她感覺到渾身都似有螞蟻在啃噬似的疼痛。

    秦豐見狀就要上來護她,周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轉過頭看了秦豐一眼,竟是定住了他不讓他上前。

    今天這個局,怕是從她到茶館就開始布了。

    黎戰雖然晚來幾步,布置的事情卻不少。

    淋雨,洗澡,抓人,脫衣,糯米……

    難怪他要等她洗了澡再來抓。

    難怪他不讓她穿上外衣。

    他下手在她的洗澡水或者是手巾上,糯米裏怕也是有東西。兩者接觸了才得反應,之前他吃下去隻因他沒對自己下藥引!

    周語定住了秦豐不讓他上前一步,她明白此刻黎戰是恨不得秦豐也上前來,好能把他一起牽連進來。

    若是她出了事,秦豐也不能出事!

    周語盡了全力定住秦豐,讓他一部都上前不得,隻能

    眼睜睜地瞧著她受苦。

    眾人瞧見周語的這般模樣,皆是嚇了一跳。

    即便是黎戰,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他知道那兩味藥相遇會叫人麵目全非,但未曾想到竟是這般可怕的麵目全非。

    皇帝嚇得往後坐了坐,連聲喚來護衛護駕:

    “來人!快把那個妖女拿下!”

    黎戰迴神,忙道:

    “護駕!來人!上火刑!”

    他一環一環設計的足夠縝密,火刑也早叫人在門外候著,隨時進來行刑。

    周語今日絕對不能活著走出宮門。

    藥效隻有一個時辰,若是她躲過了一個時辰,事後又叫太醫一把脈查出真相來喊冤,太子與黎戰自己都會被皇上責罰。

    周語必須留在這大殿之上!永遠留在這裏!

    濃稠的油被當頭淋下,漫天蓋地的火苗占滿了她全部的視野。

    比起之前萬蟻啃噬,那被火苗燒遍全身的痛楚來得更為迅猛痛苦。

    周語跪在地上哀鳴,滿目血淚。

    不過是想要揭露一個真相,不過是想還自己的一個願。

    重活一世,卻未曾想到是死得更慘烈。

    她的頭發被寸寸燒毀,皮膚一塊塊地掉落。

    火焰纏繞了全身,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聽著一聲聲的嘶鳴揪著心。

    秦豐心亂如麻。

    水呢?宮人呢?

    他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燒,看著她慘烈地嘶鳴!

    世人皆愚昧,世人皆該死!

    一念入魔。

    善惡不過一瞬間。

    秦豐紅了眼。

    他想要殺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們不過是一群愚昧麻木的人,對著道聽途說的事情深信不疑,稍加一些指引就信以為真,拿著所謂的真相殘害無辜之人!

    死吧,死吧,縱然殺死他們也是為民除害!

    可是他卻依舊衝不破周語的阻攔,隻能看著她被火吞噬殆盡。

    甚至還願錄都顯出來,擋在他麵前,書頁上浮現幾字道:

    不得妄殺世界主要人物。不得妄殺世界主要人物……

    這般也配叫人?!

    這樣的人為什麽還殺不得?!

    賢王緊緊地掐著他的手,不讓秦豐進去救人。他失去一個周語,絕不能再失去一個秦豐。

    等一切塵埃落定,周語已經看不出人樣,倒在殿中間的那一團隻有灰燼。

    黎戰站出來,大義凜然道:

    “皇上,老臣護主心切,讓皇上瞧見這不雅的行刑場麵,實在是老臣之失。”

    人都死了,隨他如何抹黑,也找不出誰來對峙。

    皇帝擺了擺手,叫大太監攙扶著下去了。

    太子與黎戰掰迴一局,得意都掩飾不住地掛在臉上。他們從賢王與秦豐麵前走過,毫不懼畏兩人陰鬱的目光。

    賢王陪著秦豐站了許久,才緩緩道:

    “她們的仇,我定會報。”

    他想到了田雪蘭的死,那恨意滲出話語,叫人聽了渾身一抖。

    秦豐沒有動,他垂下眸子,又站了一會兒。

    殿中本是門窗都關的嚴實,可在他垂眸間,一股無名的風在殿內吹起,夾帶著灰燼繞到秦豐的身邊,遲遲不肯散去。

    秦豐伸開手,隻感覺到風繞過了他的指尖,想要留在他的掌心,卻不得不離去。

    他捂著臉,低低地笑了幾聲。爾後,才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道了一句:

    “所以……隻要不死便行了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更遲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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