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豐!你幹嘛?”

    周語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蒙了,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領口,像極了麵對窮兇極惡的強盜的良家婦女。

    秦豐心裏頭急,他一急就懶得解釋。直接掏出袖口處的短匕首來,幾下就劃開了周語的衣服:

    “別捂了,你身上你哪塊皮我沒見過?”

    他當時幾乎是從她小時候到大,身體力行地經曆了一遍。她幾歲來的葵水他都記得,還在乎這種小事做什麽?矯情。

    周語來不及反應,就看見自己的衣服成了碎片往下掉。她該慶幸秦豐還給她留了件肚兜,免得她著涼。

    而秦豐的關注點完全不在周語捂的那處。

    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她腰上的傷口。

    那地方雖然處理過,也擦幹了血,但皮肉依舊是鮮紅的,被那根線歪歪曲曲地縫著,看著就像是隨時都會崩裂似的。

    周語的皮膚很白,這傷口又如此猙獰,新鮮得仿佛是片刻前他捅了她一刀,他光是看著眼中都是一陣酸澀。

    秦豐垂下手,寬大的袖子遮住了他顫抖著的手。

    他低垂著眼,周語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約摸覺得他心情有些低落。

    “轉過去。”

    他低啞著嗓子繼續道。

    周語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既然感覺他的心情並不開朗,也不敢忤逆他,乖乖地轉了身。

    那一後背的鞭傷,就又毫無遮攔地展現在了秦豐的眼前。青青腫腫,一點也沒有消下去的意思。

    “看這些做什麽呢?誰沒個磕磕碰碰的時候?你……”

    周語歎了口氣,隻是,她的話還沒說完,背後就覆上來一個冰冷的身子,與她一致地帶著生人沒有的冷意,讓她緩緩地住了嘴,愣愣地被他環住。

    他其實有抱過她的。

    在混沌那些日子,他們走了一路,也不清楚到底走了多久。期間,從一開始的不相熟到後麵的互相攙扶,他背過她也抱過她……

    但迴到這裏後,還是頭一迴如此親近。

    秦豐把頭埋在她的肩膀,手環過了周語的腰,緊緊地抱著她,道了一句:

    “……對不起。”

    男人總是有很重的自尊心,覺得自己身邊的人都是自己的責任,要是稍有出錯,就都是自己的不對。

    秦豐又是一個極其護短的人,

    他怎麽能忍受得了自己身邊的人成了這般模樣,而自己卻還一無所知呢?

    這大概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對周語做得最越距的事情了,但是卻無關情愛,隻有滿滿的自責。

    他不好受,周語聽著也不好受,她拍了拍秦豐的手,安慰道:

    “你別把我看得太重,明知道我不可能有事的。你若一直掛心我,那我豈不成了你的牽絆嗎?”

    他們都是初次經曆這種種事情,很多時候都沒有經驗,不吃一點苦,怎麽能記得住呢?況且,皮外傷罷了,算不得什麽事情。

    他們的複仇,不隻是簡簡單單地殺人那麽簡單。倘若隻是殺了仇人就可以,那麽迴來的第一天,他們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呢?他們依舊是毒害公主的罪醫,他們依舊是難產而死的婦人!要為他們正名,讓他們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出現,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周語拍了拍秦豐的手,慢慢地掰開,勾起自己的外衣套上:

    “秦豐,我們一起經曆過很多,我也知道你看重我。但是我並不是一個柔弱的女子,你該清楚我的能力。”

    她實在有些憂心,秦豐把她跟流韻看得太重了,這對他們而言都不是好事。

    禦史中丞這麽個惹人嫌的活,是不該這麽明晃晃地把軟肋擺在人家麵前的。

    秦豐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火氣:

    “清楚你的能力是一迴事,可是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子了?!這不過是我們的第一步,你已經中了一刀,背後傷成這樣!要是走到最後,你難道要跟那些人同歸於盡嗎!有什麽事你不能告訴我,要瞞著我至此?!”

    他難得失態一迴。

    他以為她是懂他的,他隻是希望她能好好地活過。他們一路走來這般艱辛,她卻把自己這具千金難求的身子看得這樣不重要。

    他們都已經不是人了,在很久的以後,二娘會老會走,流韻也會老會走,難道連她也要自己把自己折騰死麽?!

    秦豐恍惚間似乎又見到了那晚,朱紅宮牆燈籠泣血。

    屋裏屋外人來人往吵雜不已,腳步聲紛紛遝遝卻依舊遮蓋不住最裏頭那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等一聲聲的吼叫漸歇時,他被誰拉著進去,迎麵撲來的皆是血腥。那一直溫柔的婦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麵色慘白,隻有出氣沒有進氣。

    她用

    盡生平最後的力氣,拉著他的手道:

    “豐兒,護好弟弟……”

    他終究是誰都護不好。

    他迴來一遭,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秦豐的思緒又漸漸清明起來,他才迴神,就聽得周語道:

    “我隻是不想讓你分心!再說了,隻要能報仇,就算同歸於盡又怎樣?!”

    她也是有些急了。

    這世間多的是二選一的抉擇,少的是萬全之策。她迴來是報仇,不是享福。

    秦豐突然就覺得有些累了,他落寞地垂下眸子,拂袖起身,丟下一句:

    “隨你喜歡罷。”

    周語看著他出門,沉默地坐在自己的雕花大椅上,隻覺得今日又分外冷了些。

    她或許不該瞞著他,老老實實告訴他一切。可是她又不是流韻,處處都要他分心照顧。她也想要幫他,她也能護好自己,不過皮肉傷,總是能有辦法治好的,誰知道他會那麽生氣。

    周語又坐了許久,她緩緩地縮起腿,整個身子都蜷縮在椅子上。她把臉埋進腿間,像是自言自語似的,悶悶地說了聲:

    “……我想吃白糖糕了。”

    一屋寂靜。

    秦豐離了梅園後,叫人把流韻送迴去,讓秦恩好好看著,不準那兩人接近半步,而自己則是徑直到了禦史大牢裏頭。

    他一身煞氣地進去,把看守的幾人都嚇得腳底發寒,絲毫不敢多話。

    “東西拿到了嗎?”

    他的語氣都似乎帶著外麵的霜雪,叫人聽了心裏一抖。好在牢房裏等著幾個都是心腹,知道他說的是什麽,趕緊上前稟告:

    “迴大人的話,遲了一步,沒拿到。但是我們尋了一個理由把人都扣住了,確保所有人都帶過來了,那邊也拿不到。隻是……這些人嘴巴硬……”

    秦豐陰狠地一笑,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裏頭,顯得更加詭譎可怖:

    “帶上來,我看看。”

    獄卒默默地為那幾個新被抓進來的人捏了一把汗,再硬的骨頭到了這秦拔舌的麵前,都會變得跟醋浸似的軟,隻希望今日不要弄髒太多地方,他家婆娘還叫他早點迴家吃飯呢。

    被抓的一共有三個人,都是普通平民的打扮,樣貌也普通的很。

    如今他們拿了那庚帖,人卻在秦豐手裏,這一局是太子贏還是賢王贏,還要看秦豐

    能不能撬出話來。

    現在的情況對賢王還是比較不利的,這些人隻要閉口不言,太子就能說沒證據都是假的。等到拖得皇帝沒了耐心,隨隨便便結了案,那秋嚴令也不過是作風不好被輕懲一下。

    秦豐知道這三人的重要性,因此一開始就叫人卸了下巴拔了牙,免得他們自己先把自己弄死了。

    太子多疑,手下的人大部分是死士,無妻無子無牽掛的,因此不能利用他們家裏頭的人來威脅。而且死士都是幾百號死人堆裏曆練出來的,拿一般的刑罰對他們而言跟撓癢癢似的。

    隻是……秦豐這裏,就沒什麽一般的懲罰。

    第一個人往往是為了彰顯自己寧死不屈的氣節,講不出什麽話來。秦豐也懶得浪費口舌問他,直接下手那刀剜。

    一個人,據說能片成兩千多片晶瑩剔透的薄片。

    薄薄的一片,帶著血絲帶著經絡,透過那薄片還能瞧見剩下兩人驚恐的眼神。

    秦豐原本不用親自動手,他手下的人也沒少幹這種事情。隻是他突然想起了周語的警告,不由得想,要是殺了人會怎麽樣?

    他帶血的刀尖再次落到地上的時候,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衣服。

    渾身如墜阿鼻,明明已經快被燒的灰飛煙滅,在旁人看來卻依舊是什麽都沒發生。

    秦豐很痛,這是比那日活活淹死還要疼上許多的痛,持續不斷,一潮高過一潮。但他卻又覺得莫名的舒爽----那日周語也是如此的吧,不知她一個人,該是多麽難挨。

    秦豐閉了閉眼,唇邊隱隱有笑。但是那笑,卻看得剩餘的兩人分外心寒。

    他轉過眸子去看他們,那眸中漆黑一片,沉沉不見底,比那深淵更叫人害怕,像是有無數的殘肢斷臂印在他的眼中,叫人遍體生寒。

    他長得俊美,卻偏偏背後是一副血淋淋的骨架子,還要配上這般妖冶詭異的笑。他甚至還蹲下身去夾起了一片帶著血腥氣的肉片,陰惻惻地看向他們:

    “你們……誰要做下一個?”

    那被綁得動彈不得的兩人,心裏頭早已動搖得不行。他們所麵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惡鬼!從地府爬上來的惡鬼!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秦豐:我生氣了哼!

    周語:……我也生氣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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