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還想裝作恍若無事自然是很難的。


    退一步無法海闊天空,可選擇動手,也仍是難以達成所願。


    這理應是最糟糕的境地,尤其是當你很清楚那孩子的實力,那副數次刊登於新聞邊欄的側影總是宛若驚鴻一瞥,給你帶來雖是五味雜陳,但卻大抵稱得上欣慰的感觸。


    他變強了,而且變得很強很強。


    盡管在這個時代,變強其實是一件說難不難的事,但那孩子的進步仍能讓你感慨著世界的不可思議,並在愈發深入的了解中,發覺那條道路格外極端的本質。


    侵蝕心境、誘引黑暗,比起他者的對決,更多是與自我的對抗。


    這樣的考驗在魔鬼的圈子裏,也算是老生常談的話題,隻是通常都是麵向他者,而非自身——魔鬼們向來極於欲望,抗拒此道的難度遠比其他生靈高得多。


    不過那與魔鬼過於相似,甚至偶爾能青出於藍勝於藍的人類們,倒也沒好到哪去。


    所以不論是對哪邊來說,那都是走在鋼絲上的艱深之路。


    修女想象不出這條路的盡頭。


    她見過太多的人與事,更見過無數英雄、勇者、猛士的衰頹、遲暮。


    從來沒有誰能真正不朽,從來沒有誰能逢戰必勝,饒是那些壽命悠長、自詡算無遺策的同族,也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摔跟頭。


    它們的跟頭尚有容錯,可與自我的對抗卻總是兇險,所以她想象不出這條路的盡頭。


    卻知不論是惡魔還是人類,都理應拒絕涉足荊棘之叢。


    趨利避害乃是生靈的本能,可那由人與魔所生的孩子偏偏冰冷如機械,選擇這樣的道路或許也是應有之意,可她又將那孩子的變化看在眼底,心知以上並不成立。


    小奧默的冰冷不再純粹,立場變得曖昧,選擇更是怪異至極,帶著幾分自我毀滅般的狂愚。


    有點熟悉……絕對在哪裏見過……


    這種無法理解的邪性,這樣無法接受的瘋狂,自己絕對是在哪裏見過……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便確實地想起了數道身影,其中也包括她曾對女孩們遺憾告知的撒旦。


    隻是那時的她,尚且能用情報搜集存在誤差的可能來安慰自己。


    還未真正見麵,一切的猜測都隻算能算是一己之見,懷揣著這樣的僥幸心,她最終見到了那孩子。


    僥幸死掉了。


    然而,打從心底悲哀的最後,她聽到的又是什麽?


    選擇?


    那孩子給出了兩個選擇?


    這能叫選擇麽?


    毫無可能的前者,隻是逼迫你選擇後者的鋪墊,而在這樣的過程中,那暗沉如血的紅瞳裏,沒有任何快意與歡喜,卻也同樣沒有痛苦與哀愁。


    他那樣平靜真誠地向你開口,道出的話語卻是殘酷決絕。


    仿佛迴到了15年7個月零3天前的那個午後。


    那是一切的開始。


    hannah,這是她被賦予的名字,源自希伯來語,有著優雅、嫵媚,以及慈愛的釋義。


    以名編織的咒語,將她塑成保育院裏最溫和慈愛的女性,平等地關懷著保育院中每一位孩子。


    不偏不倚,沒有例外。


    不論其他人是怎樣的形象,漢娜永遠是最受孩子們歡迎喜愛的嬤嬤。


    在個位數的年紀下,歸結於保育院那半封閉式的管理,所謂的惡魔幼崽,與人類幼崽的表現並無本質上的區別。


    即便ta們日後可能會對自己出身保育院的事實感到羞恥,會想要隱瞞,但在即將離開保育院的最初,ta們都會一樣的難過、不舍,甚至約定將來。


    漢娜已經帶過很多屆孩子了,她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道別。


    那些哭喊、那些誓言,不論是真是假都無所謂,她毫無波瀾的送別ta們,當ta們離開保育院,不在咒語的作用範圍,她也將收迴那份不偏不倚的慈愛。


    不是減少,也不是增加,而是幹脆不再去關注那些孩子的未來。


    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


    她那漫長的時光記得許多,卻也不想記得太多。


    並且……當那些孩子在成年、壯年、暮年再來拜訪時,豈不是會有一種驚喜感麽?


    當她這麽說的時候,同事們總會尖酸刻薄地揭穿她——少扯了,你根本就是拋棄ta們了嘛。


    倒也無所謂。


    她對這份評價毫不在意,繼續著這樣的生活方式,用那慈愛的金色山羊眸送別著一批批孩子,直至某次道別的最後,迎來了一句獨特的囑托。


    不要聯係。


    沒有哭喊,沒有誓言,那好似心如止水,平靜至極的男孩,倒反天罡,‘拋棄’了她和所有人。


    出色至極!


    她本以為那盡管對小夥伴們常有些刻意,但卻仍是個孩子的男孩,展露出驚豔的決斷。


    感動至極!


    骨子裏同是漠然的惡魔所見的,乃是一位幼小同類的發掘。


    足以喚醒她那早已幹涸的孤獨。


    太美妙了!


    孩童時的潛力判斷本是難以精準,她對一切孩子的誇讚都是建立在可能被推翻的事實基礎之上。


    但若是這樣的孩子,未嚐不能抱以期待。


    那更是一個離開了保育院的孩子,讓那惡魔不必遵從漢娜之名的效力,得以在餘暇時間中為其投入過多的關注。


    關注愈多,便也愈是期待。


    她是那樣的期待,強忍遵從著那時的話語,甚至還約束著同事們的行為,雙方的確不再聯係地,隻進行最低程度的公式化來訪。


    那是契約,也是深愛。


    懷抱著那份在被拋棄瞬間萌發的深愛,愛著那份冰冷決絕的異質,情感異常的惡魔企盼著他每分每秒的將來。


    但這等待的末尾,卻是那副幾近變質的青年。


    不難想見,她對那在情報中完全派不上用場的吸血鬼的憎惡。


    也不難想見,千年來好不容易升起的新追求落空之後,那份僥幸心是多麽的重要。


    但僥幸心的確是死掉了。


    盡管外表那般美麗,姿態那般尊貴,她也無法從那青年身上瞧見昔日那孩子最為核心的冷酷。


    但,這話顯然有些言之過早。


    畢竟在那之後的當下,僥幸心雖是倒是沒有活,但有了實證也就不需要僥幸了。


    ——


    “你這麽說真的沒問題麽?”


    辦公室邊緣的陽台邊,已從美浦波旁的手機轉移到奧默終端裏的電子養父有些惴惴。


    讓他心頭惴惴的那位修女,在之前就已露出驚喜的神采,更在之後展現一份好似無事發生般的友好親善——對此,新條茜和美浦波旁分外不適應,倒是德克薩斯與厄爾蘇拉好似對這種狀況無比熟稔。


    奧默本以為莫裏森在後者。


    畢竟保全公司的工作對象也常是些位高權重的人物,大抵不少經曆這種‘變臉’場合。


    “這哪兒能一樣?那女人之前還跟要吃了我似的,對你們更是仿佛要趕盡殺絕。”


    “她做不到的,保育院是她的封印,本質是她的刑場,除非是為孩子們而戰,否則連七成力量都發揮不出。”


    “啊?”莫裏森察覺到了突兀的信息量。


    “而我已經不是孩子了,”奧默抬手擰了擰鼻梁,“光是基於這一點,她就不可能動手,她會變迴一開始的嬤嬤。”


    “……那這算解決了?就靠一通話?”


    “你真想和她打打?撂下一通狠話讓她們來數據世界跟你過兩招?”


    “臭小子,這種時候不該是你衝在前麵嗎!”莫裏森很想給他腦袋一下,但這幅模樣抬手隻會穿過去而已,“不過我肯定不想看你和那幾個家夥打。”


    “他們看起來都挺關心你。”


    “你不關心我?”


    “你需要我關心?”莫裏森詫異。


    “所以說關心有什麽用?”


    “……”


    莫裏森沉默了一下,旋即道:“行吧,那我問個問題可以吧?”


    “她不會找機會動手的,雖然她們都很想攻擊你,但嬤嬤是個很清醒冷漠的人,還會管住其他人。”


    “我不是想問這個。”


    “那你想問什麽?”


    “啊,呃,我想問你之前是不是……”


    “你這模樣像極了某些少女漫畫,怪惡心的。”


    “你這小兔崽子!”


    “我實話實說而已,你這臉本來就挺少女漫的,要不換個皮膚吧?”


    “呸呸呸,你把你爹當什麽了!”


    “我覺得這是電子幽靈的優勢區吧,畫風可以隨便切,外表可以隨便換,隻需要添幾筆運算就行。”


    “emmm,隻需要幾筆嗎?”


    “幾mb的小程序?”


    “哦,那在哪……不對,你在帶話題嗎?”


    “你就這麽想問我一開始是不是蹲在辦公室外聽嗎?放心吧,我都錄音了,挺帥的。”


    “你閉嘴…真的嗎?”


    “那時候坐我邊上的小孩是這麽說的。”


    “哪來的小孩!?”


    “你說話好奇怪,這裏是保育院,而且還是魔界區保育院。”奧默以關懷的目光看向不是很智能的電子養父。


    “逃課的叛逆學生一直都挺多,不過隻要分他們些瓜果零食就會好聲好氣起來。”


    明日方舟tips:


    上一章本來要提結果忘了的冷知識。


    舟遊角色血魔大君杜卡雷(dukare),名字疑似致敬傳奇房東德古拉)(drac),殺死兄長的經曆,也疑似反向致敬該隱在聖經中殺死弟弟亞伯的事跡。


    所以小貓蛋卷過來不了,不說該隱,有個迦勒底版本的德古拉還住在奧默老家隔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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