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森賽道,7400米,秋,雨,稍重。


    帶著絲絲涼意的雨點剛開始落下,雙方的模擬入閘也並未耽誤太長時間,


    幾乎沒人指望從這一戰瞧見界門頂峰的風景。


    關於巔峰期,業內向來有一份共識,那便是賽馬娘的巔峰期與本格化的終段流程息息相關。


    不在於生長期的經典年,而在於定型期的古馬年,這通常也是賽馬娘的本格化流程終段。


    這是賽馬娘那幾近神眷種族的奔跑潛力最終發揮的階段,而在那古馬年之後的賽馬娘,會理所當然的,逐漸走向下坡。


    巔峰期已過——這以當今賽馬界的內卷程度而言,已算是生涯死亡通知書。


    可以說正因如此,成田白仁當年的風評才那麽複雜。


    因為她未達巔峰便已隕落,而在那隕落之中,錯過了巔峰期後,卻又未曾發表退役聲明。


    這多少給人一種仿佛她還能再起的錯覺,同時更顯出幾分仿佛不願接受現實的倔強。


    既像她,又不像她,一度引得無數嗤笑、抨擊。


    哪怕在那場比賽錄像中,成田白仁明顯越過了她當初的記錄,也仍然會勾起無數‘隻是比當初強一點罷了,放到今年的記錄算不得冠軍’的評價。


    不好說是輕蔑還是嫉妒,隻覺得發言者大抵還是當初那批人。


    隻是且不論當事人是作何感想,此處的觀眾們確實遵循著那份大眾篤信的‘巔峰期共識’。


    因而認定那理應同樣‘退出巔峰期多年’的千明代表,是最適合成田白仁的對手選擇。


    這份判斷,就像許多人的高中數學題目一樣。


    結果是對的,但過程就是另一迴事了。


    與風評無關、與階段無關,當奧默注視著那同步虛像中的熱身環節時,他便已然得出一份足以讓那粉絲的心神搖曳的結論。


    柔韌度、爆發力、還有對那力道的把控,這些單從熱身階段就能看出結果來的,奔跑的要點,已然能夠證明那褐發的成年馬娘此刻的活躍。


    難以置信,但又理應如此。


    因那自由的身姿其出道之初,便是以踏破常識而知名,正如當下,在那虛擬閘門的洞開瞬間,兩道身影掀起的狂亂氣流,既絞碎了雨點,也讓其虛擬閘門上方的小小數字,展現出了足以令許多後輩們感到驚愕的初速度。


    “千明她,平日或許還是有在偷偷跑步……”


    注視著在那出閘之後的賽場,哪怕奧默尚未開口,魯道夫象征也一樣會在一瞬的錯愕裏喃喃。


    同樣的驚愕,也同樣出現在這座學院的各處,因這兒終歸是中央。


    精銳聚集之地,培養傑出者的學院總部,不論是馬娘還是訓練員,都不乏天賦,更不乏眼界。


    哪怕是在對兩位選手的接觸、了解——這一情報基礎上弱於某位新人訓練員一籌,但在那倆賽馬娘已經跑起來的當下。


    即便是後知後覺,他們也會作為反應最快的那批,對這一挑戰共識的畫麵感到難以置信。


    但魯道夫的驚愕之處卻與他們不同。


    畢竟作為‘同樣退役數年’‘同樣三冠王’的好友,已經確定要在明年複出的她,同樣有在複健。


    單以她自己本身的心得體會,她便足以斷言——業內那‘巔峰期共識’並非牢不可破。


    基於這份收獲,她在瞧見千明與白仁那同樣對共識的挑戰時,心頭並不怎麽驚訝。


    至多就是一種‘果然也能做到嗎?’的感慨。


    但心思敏捷的皇帝,卻也同樣自這份畫麵中取得了屬於她的驚愕。


    便是因為她清楚,已經退役了的賽馬娘,想要重迴巔峰期並非不可能,卻也仍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那份代價包含著努力,包含著天賦,更包含著正確的方法,絕非是隨便跑跑就能達成的成就,同時這也意味著那位任誰看來都毫無煩惱,毫無壓力,甚至非常之閑的千明,心頭一直藏著她未曾注意之事。


    是的,她所驚愕的也正是自己對身邊人的關注或許太流於表麵,沒能深及內裏。


    “哪裏會有不想跑的賽馬娘呢?”


    在她的右側,那正襟危坐著注視畫麵的青年,以同樣宛若夢囈般低語,似是在迴應著她的喃喃。


    “又哪裏會有甘願失敗的賽馬娘呢?”


    “……”


    “?”


    這樣的話語,對氣槽而言多少有些突然,所以她成了和女巫獸一起打問號的人。


    即便她其實知曉會長那一世代的事跡,即便會長與那葛城王牌皆在當下沉默,她沒能從林頓訓練員那簡短的兩句話聯想過去。


    畢竟知曉事跡,並不意味著順帶體會了心情。


    追逐著相似的榮耀,奔跑在一致的賽場上的賽馬娘們,本該也有著大同小異的煩惱與苦痛。


    但也正是在這個環節上,人與人的差異顯得那般鮮明。


    三冠之姿,三次挑戰,以敗者之姿,不顧一切地追逐,卻也終歸是全數失敗的感觸,在那般壓抑的氛圍下,那敗者心頭在想些什麽?


    那勝者心頭又是想著什麽?


    而那追逐著敗者,卻一並勝過勝者的追逐者迴首,心頭又是怎樣的感觸?


    圍繞著千明代表、魯道夫象征以及葛城王牌這三者時代的糾葛,對女帝而言顯然太過複雜了。


    但在學生會室內全息投影的奔跑仍在持續。


    在那撞破雨點,踐踏草地的沉重奔跑聲下,她的注意不過數秒便被拉扯,不去管那謎語人般的林頓訓練員,而是去看那出閘慢於成田白仁,卻又很快趕上的千明代表。


    繼而在驚訝之中,道出那以她那份眼界瞬間便能瞧出的異常:


    “千明前輩的狀態,似乎比白仁更好?”


    這番感歎正是敲定了重點,敲定了那——絕大部分人都不曾期待,卻反而像是一直都在為此刻做準備,一經出現便如一劍封喉般的千明代表的狀態話題。


    盡管方才沒有跟上三人行的惆悵,但女帝仍是抓住了當下的重點。


    而奧默也無意延續那份壓抑的氛圍,順著她這感歎頷首:


    “她的狀態確實絕佳,而且在這同時,白仁那兒也出了些問題。”


    “問題?”


    因為鮮少跑到現世,也並未從搭檔那兒耳濡目染到賽馬眼界的女巫獸,坐這兒就像個純看熱鬧的外行。


    “她還沒調整過來。”


    並不在意外行人意見的魯道夫,平靜地代替了奧默說明。


    “不論是這場賽跑,還是這個長度。”


    “她都還沒調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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