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不得不承認,奧默的說法非常合理。


    雖說站在彼此合作的角度上,任何的加班環節都是值得抗拒抵觸的,但眼下的合作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興趣使然的創作。


    一旦確認‘二創雇傭兵’的真實身份,夕便不會質疑對方的熱情。


    畢竟對方都是訓練員了,而且還是中央的。


    哪怕是外地如夕,也清楚在訓練員這個本就門檻頗高的行當下,中央訓練員的任職門檻尤為嚴苛。


    再加之最近幾日的的工作直播雖常斷續,卻也一樣能管中窺豹出些許東西,夕倒也相信對方是和數碼社長一樣,對賽馬娘群體有著非凡熱愛的家夥。


    這樣的家夥,追求精益求精倒也沒什麽。


    就像她自己雖還不願承認特別歡喜那些物事,可若有機會做得更好,她也沒理由拒絕。


    經由夕大畫家之手的作品,雖不是沒有需要毀掉的廢紙,但若一套端出來給他人看,那便定然得是佳作乃至名作才行!


    於是這黑發女孩欲言又止,終歸還是沒有將最初的打算貫徹。


    在她最初的打算裏,本該好好刁難一番對方,不讓對方好過來著,畢竟她在昨日生了一整天的悶氣,水深火熱到現在。


    當然,換做旁人大抵就要問了,這和奧默有什麽關係。


    這關係可就大了。


    畢竟這事兒打從一開始,就是她在發現了令姐那莫名其妙的反應後,在猶猶豫豫中選擇壓下的結果。


    之後年的‘偷襲’,姐姐們的整蠱迫害,大哥慌張中的上綱上線……可以說一切的一切,所謂最初的一筆,就在於此。


    明明這事兒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隻覺自己為初時的那點道德,付出了太多,夕便對奧默自有一份債主般的不快。


    隻想先為自己的不快討點債來,但結果就像眼下——她本想站在同為乙方的立場對加班指指點點一方,但對方的理由卻正當得讓她說不出話來。


    成田白仁的筆墨太少?


    那確實,倒不如說從一開始大家就都吐槽過這一點。


    既然要搞黃金三代時期的列傳,就算是要把重心都傾斜給幾位‘王’們,那曾同樣登臨王座,隻是栽得格外快的成田白仁,又該怎麽處理?


    忽視?


    一筆帶過?


    這……不太好吧?


    賽馬娘的競爭烈度是很高的,三代的黃金史——乍一聽好似能綿延百年,但實際上大抵隻有某些距離比較遠的星係聽到消息大概像是百年變遷。


    在神聖泰拉聯邦,都隻是十年內的事,對記事比較早的年輕人而言,那從千明代表開始就是童年英雄,甚至可能是和父母一起追捧。


    到之後異軍突起,迅速成長為魔王一般統禦賽場的魯道夫象征,則更是中二病的初中生們競相效仿的對象。


    而遲暮英雄千明代表的三度挑戰,以及勇者葛城王牌那擊破魔王的一擊,更是能給不少愛好王道向的年輕人留下一段難忘的記憶。


    當然,不隻是年輕人,其他年齡段也一樣。


    精神的共情向來都無關年歲,隻是不同的年歲會給感觸帶來差異化的區分。


    而這裏之所以會提到年輕人,隻是因為愛麗數碼的社團成員,大多是年輕人。


    對這些年輕人而言,黃金三代史不僅是經曆過的世代變遷,更是印象鮮明到難以忘懷的,直接承載了青春本身的記憶。


    於是他們便大多都能對每一位名馬娘的事跡如數家珍,更對那些承載自身一部分青春的人物,有著愛屋及烏般的支持與維護。


    成田白仁無疑也是其中之一。


    不僅僅是知名的賽馬娘,更是一度登臨王座的賽馬娘,但偏偏也是最受輿論抨擊,也是在粉絲數上一度有過斷崖式流失的賽馬娘。


    而在那個人雲亦雲的年紀,許多年輕人都曾有過‘曾無比支持著某人,卻又因風向的轉變、空氣的變化而閉口不談,甚至融入其中’的經曆。


    naritabrian/成田白仁這個名字,無疑是那段時光的實際承載。


    是他們不願正視,卻又理所當然存在著的記憶。


    而愛麗數碼提出的這個企劃本身,便也帶著他們誰也無法忽視的名字出現,


    時過境遷,有些人已經釋然,有些人想要逃避,還也有些人,念念不忘地想要為其‘翻案’。


    這也正是當初工作群裏的吐槽點——在愛麗數碼的社團裏,本就有許多社員無法忽視成田白仁的這塊曆史。


    但若說就此展開創作,卻也各個都那麽遲疑。


    因為這不僅需要自認才華,更需要自認對成田白仁足夠了解,而若是缺少其中之一,那就該拜托別人幫忙——可這要如何開口呢?


    你怎麽確定成田白仁在對方心裏的形象不是負麵呢?你又怎麽確定對方有逆著大眾風評去做這創作的覺悟呢?


    這樣給別人,給大家添麻煩的事,不論怎麽想都會很麻煩的事,讓大家隻能吐槽,也隻能做到吐槽這一步。


    再深入,就會變成無法忽視的,或許會給大家心生嫌隙的話題。


    這份屬於極東人,亦或者說東亞圈都多多少少存在著的含蓄,讓原本的企劃出現了再明顯不過的瑕疵。


    就連葛城王牌都能出現且與千明、魯道夫皆有相關篇幅的閃光係列賽名馬娘列傳,唯獨在成田白仁那兒是打算一筆蓋過,這份落差感任誰看來都會覺得微妙古怪,甚至引申出嘲笑。


    這算什麽待遇啊?


    眼下這位被數碼請來的二創雇傭兵竟然敢主動修繕這方麵的問題,工作群裏的人一開始還是試圖勸阻,到後麵對方提及大致的創作角度後,便都是一眾支持了。


    ——還以為是想一出是一出才想著勸,既然都有大綱了,那你去吧。


    ——好好找畫師啊!


    眼下畫師就在這兒。


    本想要找個由頭刁難,卻見對方摸出個這樣合情合理的說法來,一時間,夕的道德水平不允許她無視現實開口。


    雖然也不是沒有過任性的時候,但那要麽都是在麵對家人,又或是麵對那些有求而來,打從一開始就位於劣勢地位的受考驗者。


    於人前高傲冷冽的夕,其實是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就連在某些無法抗衡的事實麵前選擇逃避也是一樣。


    正因為那樣的審時度勢,才會在尋不到出路的未來麵前幹脆地選擇逃避,更破罐子破摔似地以一副臭脾氣來麵對所有人。


    而倘若一切當真有所轉機,那她反而會成為第一個做出改變者,正如她成為碎片之中最早抵達這個世界的人,也正如此刻她麵對奧默所作的克製。


    讓她歎了口氣後,端起那服務員剛遞來的檸檬蘇打吮了兩口:“真虧你能這麽理直氣壯啊。”


    “既是真實,何來理虧呢?”


    “算了,要跟你這種巧言善辯的家夥說這些,倒是我自找麻煩。”


    “這倒也談不上巧言善辯吧。”


    奧默有些無言,隻覺這些隻是基礎中基礎,不如說是單靠臉皮厚就能達到的,但對方似乎急於給自己扣個帽子,雖讓他有些疑惑,卻也是無所謂的事。


    巧言善辯雖是有些貶義,但以夕小姐的待人性子,大抵還算是比較客氣的。


    所以當對方投來皺眉的注視時,他還是微微抬起雙手作投降狀:“好的,那就讓我們不談這個話題,講工作,講工作如何?我在來時也趕好將目前這個段落作結,還請工筆入畫老師先睹為快地看看方不方便作畫?”


    “你這人……”


    “請說。”


    “炎語還真挺好。”


    “……?承蒙誇獎。”


    雖然不太理解事到如今為什麽感歎這個,但奧默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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