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告訴張禮不能睡,否則雲煙怎麽辦?他的眼皮像斷了信號一樣沉重地合成一條窄縫,在那縫中隱約看見雲煙驚恐的眼神和步步緊逼的變態,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張禮好像花了很久才醒來,起來時還有點眩暈,但是他迫切的想知道她怎麽樣了,他在附近尋找著,眼睛聚焦的地方清晰的映著一副身體。

    他跪在她身邊,看見她被鮮血染紅的碎花裙子和身上不計其數的大口子。

    “小煙,小煙......”張禮抱著她,哽咽地不停唿喊她的名字,卻感受到她身體流逝的溫度。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她送到醫院、又聯係她家人來醫院的。她的母親惡狠狠地看著他,用眼神刺穿了他的胸膛,之後趴在她蓋著白布的屍體旁,悲痛欲絕的哭聲又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

    張禮崩潰了,每天都夢見她躺在那裏,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責怪他為什麽那麽固執,責怪他為什麽粉碎了她還沒達成卻拚命想要完成的夢想。然後他在淚流滿麵中醒來,嚎哭著想起那麽懂得心疼他的小煙,肯定不會那樣看著他、那樣與他說話、那樣不了解他有多痛苦。很長一段時間,張禮都在渾渾噩噩中睡去,又在悲痛欲絕中醒來。

    他休學了,每天躺在家裏望著天花板,好像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他想起她送他的禮物,發瘋似的尋找一番沒有任何收獲。他以為母親又動了他的屋子,去質問她,她說:“你不是很久都自己收拾房間了嗎?”說完很不悅地看著他。他知道她忍受不了他脆弱的樣子,他應該沒有弱點,不會痛苦不會害怕不會一蹶不振。他在屋裏翻找著,把床上地上弄得一片狼藉,仍然找不到。他把東西扔的滿地都是,母親終於看不下去了,她說:“我養你這麽多年,就是等著看你這副蠢樣的麽?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廢物的兒子!”

    張禮跪趴在地上,狠狠用手捶打自己的頭,原本正在愈合的傷口又滲出血。他將頭埋在手臂裏哭喊叫著雲煙的小名:“小煙,小煙啊,為什麽死的不是我?你那麽快樂,為什麽老天要把你奪走?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好想你......”他聽不到母親在說什麽,眼前隻有小煙漸漸遠去的影子。他的眼淚流到地板上沾濕額頭,母親想要拉他起來,他就是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的任由眼淚不斷流淌。他已經很久沒流過淚了,那次至少把十年的眼淚流光了。

    他隱約記得母親最後也哭了,在他們的臥室裏默默抹著眼淚,他從沒見過母親哭,不過無所謂了,她顧及的永遠都

    是她的麵子。有一瞬間他想,為什麽該死的人不死,那樣該解脫的人都能解脫,他也就自由了,而小煙也是那個唯一能救贖他的人。

    二十年裏積聚的全部恨意,都在那一刻顯現出來,可全身都在顫抖,童年時期遭受的痛苦依舊清晰,像深深烙進皮肉裏似的永遠帶著屈服。張禮在屈辱中昏死過去,心有不甘,不過他覺得這樣死了也不錯,可以陪小煙走完最後一程,雖然她可能還在生氣。

    張禮夢見雲煙紅著眼圈問他:“你為什麽又在折磨自己?你為什麽就不能好好活著?”雲煙不管張禮說什麽都像機器人一樣一直重複著這兩句話,直到張禮再次醒來,他還沒有分辨清楚到底恨他的是真正的雲煙還是心疼他的是真正的雲煙。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之後起來把屋裏翻了個底朝天想確定雲煙想讓他怎樣活著,他找到了小煙送給他的所有禮物和所有帶著她祝福的卡片。卡片上的內容差不多,都是先祝他快樂,然後接著一句“希望你懂得愛護自己。”

    張禮又流淚了,眼淚滴在雲煙清秀的字跡上暈開一片,他慌忙地用嘴吹氣想吹走那滴淚水,可是字跡已經模糊,再也變不迴以前的模樣,就像他和小煙的關係,像他們一起擁有過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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